第12章 枯榮歲月(7)(3 / 3)

中言心語:

福氣的背後是禍事,是災難,是病痛,這真讓人啼笑皆非。古語雲: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世事就是這樣,禍中有福,福中有禍,禍福似乎本是一體的,難分難解的。

不幸的大夫

妻的病情稍趨平靜,我便對醫院的兩位醫生大動惻隱之心,百般同情。

令我動情的第一位是崔大夫,也就是那位使我精神上頗具依賴的醫學博士。從護士口中得知,他在西北某醫學院供職,很有學術見地,據說,曾去美國留學,專攻臨床醫學。所以,在學院也是很有名氣的。這樣一位頗具名氣的博士,為何會來臨汾這遠離大都市的地方行醫?這個疑問引發的事情,讓人為之垂淚。去年,醫學院組織專家去華山旅遊,可以與夫人同行,還可以帶一個孩子。這是件大好事。消息傳出,學院裏人聲鼎沸,都說,頭兒們心中還有眾人。當然,不可能放下工作傾巢而出,必須有人堅守崗位,堅守崗位的還要是多數。也就是說,無論走多少人,學院的工作要正常運轉。惟一的辦法就是輪流出去。第一批去了,崔大夫無緣,工作離不開;第二批去了,崔大夫仍無緣,工作還離不開;直到最後一批,崔大夫才同他的愛人和兒子上了車。車出西京城,從擁擠的街道,聳天的樓群中掙出,頓覺天開地廣,目之所及是一個開闊的天地。滿車的人,頓時渾身輕鬆自在,喜笑顏開,無拘無束。

誰料樂極生悲。眨眼間,汽車偏離了盤山道,滾下了山溝。這世界在搖滾中安定之後,汽車已麵目全非,車上的人也和他們的載體一樣麵目全非。崔大夫靠近車窗,當汽車做第一個前滾翻時,他就被甩了出去,頭碰在樹幹上,鮮血立即模糊了顏麵。恍惚之間,他明白了什麼事,匆忙掏出手絹按住了傷口,沿著山坡朝溝底去尋汽車。汽車找到了,摔碎了,自然,這其中也包含他的愛人和孩子。崔大夫倒在血泊中,暈了過去。

事故很快處理完了,然而,崔大夫卻陷入極大地悲痛之中,無論如何總解脫不出來。學院批準他療養,休息,因為臨汾有他的一個女兒,他才來到這裏。時日流逝,痛苦的往事漸漸淡漠起來。情緒稍好,他也不甘寂寞,被聘過來,一邊療養,一邊治病。我深深為他的遭遇而動情,為他的精神所感動。

次日查房時,我注意看崔大夫,一眼看到了前額上的一塊疤痕,頓時心中一震,暗暗悲憫。白天查房後,他即去門診部。傍晚,或許更晚些,才能見到他,他和我漸漸熟了,談天說地,一坐就是好長時間。從他口中得知,他經常出診,看的病號都是疑難病。什麼什麼人,晚期肝癌,大便不通,他看了,隻開了三副藥,大便通了,家裏人來了,感謝不盡;什麼什麼人,骨髓癌,疼痛難忍,在床上痛哭涕零,他一看,也是三副藥,輕了,再吃三副藥,可以不疼。隻要能穩定病情,多吃幾副藥就可以痊愈。聽他言談,專家不愧為專家,真是病的克星,人的救星。這時我方明白,樓外樓,天外天,真是不假。僅就醫術而談,臨汾就是臨汾,盡管曆史上曾是堯都,有過他處不及的輝煌,而今,充其量也隻是個地區所在地,無法和省城,也無法和都城相比。你看,這位專家在眾多的病患中,縱橫捭闔,似趙子龍殺入長阪坡,如入無人之境,恰有萬病難敵之勇,妙哉!歎畢,又為崔大夫的遭遇悲哀!可憐一位這麼有才能的專家,怎麼會有如此不幸。我忽然就想到這麼一句民謠,殺人放火一圪窩,積福行善獨自個。這句粗陋的話是說,殺人放火的人兒女成群,後輩兒孫多得擠了“一圪窩”,而有德有識的人卻獨自淒苦。這世道,何談公平?

另一位讓我可憐的人是田大夫。田大夫年歲不大,三十出頭,說話和藹,看病認真,住院部全賴他的照護,有事我即找他,很快便熟了。隻是他雙腿難以直立,走路搖搖晃晃,問及情況,是小兒麻痹症所致。他原在鄉下行醫,出去進修過醫學,回來在村上開個診所,給村人看病。他為人好,看病盡心,深得鄉鄰們的賞識愛戴。朱院長和他同村,看著他長大,也看中了這棵苗子,因而,在別樹一幟時便約了田大夫前來。田大夫成了這裏守攤子的主要人物。這樣一位主要人物,應該受到朱院長的厚愛吧,可背後聽說,朱院長又收拾田大夫了,而且責罵嚴厲,罵什麼,不願幹,滾回去!於是,兩天不見田大夫的麵。據說,後來護士長找見他,勸慰回來了。我搞不清楚,朱院長如此責罵田大夫,是出於厚愛而嚴格要求,還是輕視他,看不起他?我隻能暗暗為田大夫的命運而歎息!在這個世界上,可憐人為什麼這麼多?他有常人一樣的智識,甚而比常人的智識要好,為什麼不應有和常人一樣的肌體?世道不平,命運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