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枯榮歲月(1)(3 / 3)

順便應當提及的是,我的機關工作不能放鬆,而且還必須全心做好。這是因為,我還在北京的時候,領導已考慮了我的職務晉升。新的職位,本來有好幾位近水樓台者都垂涎欲滴,然而領導卻將此位留給了千裏之外的我。這著實讓我受寵若驚。說內心話,我在北京進修時就有個打算,即學習歸來去文聯什麼部門的,任個閑職,以便靜心專一從事寫作。但是,萬沒料到領導仍將我安排在了政府部門的重要崗位。那些年有句笑談,說“黨委揮手,政府動手,人大舉手,政協拍手。”這話雖是調侃,但也可以看出政府部門和其它部門不同,必須動手實幹,否則,許多事情就無法辦成。我在政府擔任副秘書長,分管文秘工作,各種公文的起草和審定,以及領導的講話都要在這個環節上萌發誕生,這架機器的運轉情況,直接關係到政府工作的好壞,我豈可懈慢。況且,退一步說,領導如此信任和器重自己,知恩不報非君子,倘若離了這點我連做人的起碼良知也沒了。因此,我必須撐起工作和家務兩個攤子,而家務這個攤子中,照顧病人是本最難念的經。

對於工作,老實說,有多年的工作基礎和經驗,我並不感到吃力。況且,有一幫文秘人員,隻要發揮好他們的作用,也就可以事半功倍。關鍵在於點撥和指導他們。家務這一攤是我的難題。我必須承認,這方麵我的能力很低,應像小學生入門那樣從頭學起。自17歲初中畢業回到家裏,上有母親,下有三個妹妹,家裏洗洗涮涮的事情根本輪不上我。包括我本人的衣服,也是這裏剛脫下,那裏就有人洗了。做飯,我也擠不進廚房,進去幹不了還礙手礙腳的。結婚之後,有妻子操持,洗衣和做飯更與我無緣了。我就這樣進入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人生境界。一旦介入家務,這才發現昔日生活的幸福,而過去絕沒有這種感覺,正可謂身在福中不知福也。過去,我素有睡午覺的習慣,這裏撂下飯碗,那裏倒頭就睡,在妻洗鍋涮碗的催眠曲中入夢了。而今,匆匆弄點吃的,打發孩子吃了上學,又匆匆洗碗,這一切法定程序還沒履行完畢,時針已明確指出上班時間,隻好匆匆奔赴機關。形容其時我的生活節奏,恰如瓊瑤的一篇小說:《匆匆又匆匆》。

這樣匆忙也罷,隻要能治好妻的病,付出多少我也甘心。然而,不知為何,善有善報這種世理,不給人按日按月付酬,總要等到一定時期,積累多了,似乎才算總賬,來一次本息全付。一日又一日,妻的化驗結果,總是那麼個樣子,沒有好轉的跡象。後來,由於醫生從病房到門診的輪換,才更換了一位醫生。這位醫生主張把胰島素逐漸降下去。降了數十天,也還可以,眼看到了中秋節,妻也住了好幾個月了,醫院考評好像還有一條病人痊愈的輪換率,治愈率的高低和醫生的獎金也有關係,因之,醫生勸導我們出院。就這樣,妻回到了家裏。好在出院時,妻的胰島素已經停用了,隻是加大了藥的劑量。我還暗暗有點欣喜,後來的事實告誡我,這點欣喜是非常無知,非常可怕的。

出院後,妻按時服藥,注意飲食。這遠比在醫院方便多了。有一段時間,妻的精神還算不錯的。時過不久,身體就漸漸消瘦下去。看來病症沒有治愈,身體發胖隻是使用胰島素後的外在現象,而離開了此劑,很難維持正常的體質。然而,那會兒對糖尿病的認識,我還在一個淺層次上,仍然被人雲亦雲的潮流衝擊得暈頭轉向,不敢再用胰島素,惟恐使用久了,再離不開了。於是,便把治愈的希望放在中醫身上。親朋好友,也無不關心,四處打聽有名的醫生。隻要打聽到哪位醫生治此病有點辦法,即驅車前往。近處的就不說了,幾百裏之外的縣城我們也去過。有一位畫漫畫的朋友,得知鄰縣有一位專治糖尿病的醫生,立即告訴我,他如詩如畫的介紹,至今言猶在耳:一進小縣城,看見一個塔,一直往前走,走到塔底下。遵囑我們驅車前去,很快找到了醫師,一次包10副中藥,而且接連就去了數次。藥服完了,卻沒有什麼明顯的好轉。妻的身體仍然一天天瘦弱下去。我求醫的心情更為迫切,幾乎每打聽到一位醫生,我的眼前就升起一道希望的彩虹;幾乎每一次求醫,我的心頭都充滿了十分虔誠。可惜的是,我的一片苦心,收獲的盡是苦果,無效地奔波,一次又一次宣判我的天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