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環住了少校的背,那溫熱的液體灼燒著我左手的掌心。
回到巴黎時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我在旅館的房間裏為少校包紮肩上裂開的舊傷。他的襯衫上濕了一大塊,領口也被弄髒了,已經不能穿了。我讓他披著外套,托侍者去買件新的。
他默默地抽著煙,好像不想說話。但當我再次向他道歉的時候,他卻笑了笑,用左手撫上了我臉。
「不用說『對不起』,夏爾特,沒這個必要。」少校的口氣淡淡的,「我知道遲早會這樣的。你相信嗎……其實因為角度的關係,我並沒看到橫梁上藏著的約瑟·吉埃德。在海因裏希抬手的時候,我隻想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後趁機殺了他。」
「羅斯托克……」我吃驚地望著他。
「是真的。」少校溫柔地摩挲著我的麵頰,「因為那個時候,我唯一想保護的人是你……」
慢慢地,我的眼前的事物模糊了,終於有些溫熱的東西漸漸溢了出來,滑過我的臉。
——換個名字吧,你已經做不成天鵝了……你已經做不成天鵝了……
我把頭埋在雙手中,拚命壓住湧上喉頭的哽咽。
「夏爾特,怎麼了?」少校急促地問道,抓住我的下頜抬起我的頭。我看到他眼睛裏的困惑在經過了短短的閃爍之後逐漸變成了不可置信的驚疑,最後散發出喜悅的光彩。
「感謝上帝……」他用微微顫抖的聲音低聲說道,再次抱住了我。
是的,是的。我們……徹底講和了。
房間裏的座鍾打響了八下,侍者為少校送來了新的襯衫,我幫助他穿上,叮囑他一定要注意黨衛隊分部裏的情況;如果貝爾肯中士說的是真話,那周三前千萬不能再出什麼岔子;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那麼我們更要提防他預設的陷阱。
「你的同事或許很快就會發現負責這個案件的重要人物失蹤了,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還有——」我把手槍遞給少校,「——如果連你也已經被監視了,那麼過兩天的行動就不要參加了。」
少校開門的動作頓了一下,接著轉過頭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你覺得在危險的時候我能離開你嗎,夏爾特?」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少校拉起我的手,「我考慮過:這次無論成功與否,你都不能再繼續留在巴黎,而我遲早也會因為牽扯到『天鵝』的案子和海因裏希的失蹤而被懷疑。如果能順利救出你母親他們,我就和你一起走,不管是參加馬基遊擊隊,到瑞士,還是去美國,甚至是參加盟軍,我永遠都和你在一起。」
「……好。」我沒辦法收回自己的手,「好的,如果可以……」
然而事實永遠不會如我們想象的那樣順利。
在第二天早上十點左右,一張夾在麵包袋裏的紙條被送到了我的麵前:
「轉運時間已提前一天,其餘不變,小心!」
落款是一個簡單的縮寫「L」
我緊緊攥著這條冒險送來的消息就很明白,即使貝爾肯中士死了,依舊把蛇毒留在了我們的身體裏——他果然從一開始就打算讓我們撲個空,沒有絲毫仁慈的心思。那麼現在一切都要提前了準備了,我們隻有一次機會!
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瓦爾葉泰劇院,把消息送到遊擊隊手裏,再次確定了行動計劃和準備情況。在那個三岔路口,我們提前把一輛偽裝好的運貨卡車停在中間的斜坡上,當第一輛囚車過去以後,就衝下去截斷第二輛,埋伏在報攤後麵的人會對第一輛車的輪胎掃射,讓它停下來,然後卡車上的十個人分兩組解決措手不及的德國兵。
我沒有把少校的份算進去,因為我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真的如當初期望的那樣成為了押運成員之一;即使他真的在其中,很難保證中士又為他設置了什麼樣的圈套。
我幾乎沒有闔眼地熬過了這個晚上,然後在大約十一點的時候上了卡車,趕到了埃拉特巷口。
天空很陰沉,堆滿了灰色的雲朵。這條僻靜的公路上很少有車輛通過,偶爾幾個騎著自行車的人從我們麵前慢悠悠地經過路口,沒有對我們報以任何關注。
我感到有些冷,搓了搓發麻的手指頭。坐在對麵的約瑟默不作聲地掏出一雙手套遞了過來。我有些驚訝地接過來說了聲「謝謝」;這個年輕人看我的目光裏似乎已經褪去了很多敵意,可我知道要讓他完全原諒少校還需要時間。
當我們的等待越來越令人煩躁的時候,一個細微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一直用望遠鏡趴在窗口看著的年輕人低聲叫到:「來了,來了。」
所有的人都掏出了槍,約瑟伸出頭對報攤上做了個手勢。
大約三分鍾後,我們的貨車飛快地衝下斜坡,我聽到外邊傳來急促的?車聲和密集的槍響!小夥子們跳下車開始對駕駛室裏的德軍掃射,我和約瑟朝趕上來的摩托車投擲了兩枚手榴彈。
這時第一輛囚車的司機被推了出來,我看到他的額角上有個槍眼兒,緊跟著波特曼少校探出了身子朝我們做了個奇怪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