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十二點的時候外麵已經開始戒嚴了。一小隊一小隊荷槍實彈的德國人踏著堅實的步子從街上跑過,讓人心裏更加恐慌,從夏洛街的交叉口後麵可以看見無數侵略者像狼群一樣趾高氣揚地通過凱旋門。
而我現在擔心後座上那個傷員,雖然他換上了幹淨的外套虛弱地靠在瑪瑞莎和索萊爾教授中間,但是慘白的臉色顯示出他失血過多,隨時都可能昏過去;可更在糟糕的是前麵的盤查,沒想到在這種僻靜的小路都能撞上德國人的流動崗—我真該為上次禮拜時偷偷親吻了瑪瑞莎而向上帝懺悔。
皮埃爾雙手攥著方向盤,緊張地望著前麵轉彎處的兩個士兵,當他們示意把車開過去時,小夥子指關節都泛白了。
「沒事,夥計。」我安慰他,「打起精神來,一切照安排好的那樣做。」
「是、是的,閣下。」
一個端著步槍的矮個子士兵把頭彎下來看了看,用生硬的法語問我們要去哪兒。
「醫院!」我接過話,「我的秘書得了急症,也許是闌尾炎,得立刻去檢查!」
士兵帶著狐疑的神情打量著後座上的三個人,最後把目光落在一臉蒼白的阿爾芒身上。
「是他嗎?」他用手指著問道。
「對。」
「這兩個人是誰?」
「他的妻子和母親。」——我真不想撒這樣的謊。
也許是瑪瑞莎和索萊爾教授臉上焦急的神情很有說服力,矮個子士兵最終相信了,揮揮手示意我們過去。
我真正的秘書鬆了一口氣,正要發動車子,旁邊卻突然傳來一個極低沉的聲音:
「等一等。」
矮個子士兵轉過身,啪的一下立正、敬禮。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吉普車上下來,走到我的車窗前。
「對不起,先生,能看看您的證件嗎?」
車裏的空氣驟然緊張,我暗暗叫苦;他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我掏出身份證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塞進他手裏。這個軍官向我略一頷首,開始一張、一張地檢查。
時間變得特別漫長,我打量著他的肩章和帽徽,猜測他的軍銜與職務:黑色的製服和銀色的飾帶徽章告訴我這家夥好像是個黨衛軍上尉,就外表來看,他是「純種」的日耳曼人,一頭金發,藍眼睛,身材挺拔,輪廓分明,長著一張足以和阿波羅媲美的英俊麵孔。如果他不是納粹,我倒很願意請他當素描模特。
「抱歉,伯爵先生。」他把證件還給我,「能告訴我您要去哪兒嗎?」
我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謊言。
「啊,是這樣。」他用湛藍的眼睛看向我身後的三個人,「您可能還不知道吧?今天早上,有幾個暴徒在喬治五世路上向我們的士兵投擲汽油彈,我們當場擊斃了一個,逮捕了其他人,不過還有一個負傷逃走了,所以我們必須小心點,絕對不能讓他漏網!您會配合我們的,對不對,伯爵大人?」
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卻讓我們不寒而栗。
「當然了,先生。」我勉強笑了笑,「如果有情況,我一定報告—」
「那麼可以請各位下車嗎?」
「幹什麼?」
「我得仔細檢查!」
混蛋!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可是,先生,我的秘書病得很重。您看,他疼得非常厲害……」
「就一會兒。」
「您太強人所難了,先生!」
我的話讓這個軍官稍稍皺了一下眉,他直起身子做了個手勢,後麵的五六個士兵立刻如狼似虎地拉開車門把我們統統拽下來!
「放開我,你們要幹什麼?」瑪瑞莎尖叫起來。
我使勁掙脫手上的鉗製,推開她身邊的兩個士兵!而這時那個上尉一把抓住搖搖晃晃的阿爾芒,掀開了他的外套!
殷紅的血從裏麵浸滿了襯衫下擺。
一時間我手腳冰涼。
「啊哈!」上尉嘲弄地看了我一眼。
「不,你們別碰他!」瑪格麗特·索萊爾教授撲上去扶住她的學生,「他受傷了,必須接受治療!」
「我這就給他治療!」上尉走到他們身後,掏出手槍抵上阿爾芒的腦袋——
啪!
血和腦漿濺到了索萊爾教授臉上!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嚇呆了,我隻看見阿爾芒的屍體沉重地摔在地上,一動不動。索萊爾教授發出一聲憤怒的叫喊,死死抓住凶手的上衣!
「法西斯!劊子手!」她像母獅一樣對他又踢又打,「你們應該下地獄,魔鬼!撒旦!」
上尉一臉厭惡地擋住她的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推倒在地,別過臉就是一槍。[狠狠地在她後腦上用手槍砸了一下,教授立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不知道她是昏過去,還是死了。]
現場再次安靜下來,不一會兒我聽見皮埃爾跪在地上作嘔的聲音。瑪瑞莎把臉埋在我懷裏哭起來,我緊緊抱著她顫抖的身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