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這是《永州八記》的第四篇。
作者在這篇遊記中，生動地描繪了小石潭一帶的清幽美妙和日光下澈時潭魚的活潑生趣，並將自己當時那種抑鬱失意的感情，巧妙地寄托在幽深的自然景物中。
【原文】
從小丘［1］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2］，聞水聲，如鳴佩環［3］，心樂之。伐竹取道［4］，下見小潭，水尤清冽［5］。全石以為底［6］，近岸，卷石底以出［7］，為坻［8］，為嶼［9］，為嵁［10］，為岩。青樹翠蔓［11］，蒙絡搖綴［12］，參差披拂［13］。
潭中魚可百許頭［14］，皆若空遊無所依［15］。日光下澈［16］，影布石上［17］，佁然［18］不動，俶爾遠逝［19］，往來翕忽［20］，似與遊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鬥折蛇行［21］，明滅可見［22］。其岸勢犬牙差互［23］，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麵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淒神寒骨［24］，悄愴幽邃［25］。以其境過清［26］，不可久居［27］，乃記之而去。
同遊者：吳武陵［28］、龔古［29］、餘弟宗玄［30］。隸而從者［31］，崔氏二小生［32］：曰恕己，曰奉壹。
【注釋】
［1］小丘：小山，在鈷钅母潭西，作者在《鈷钅母潭西小丘記》中對此有所描述。［2］篁(ｈｕáｎｇ)竹：成林的竹子。［3］佩環：即佩玉，古人係在腰帶上的玉製裝飾品，行動時發出響聲。［4］伐：砍。取道：指開辟道路。［5］清冽：清涼。［6］全石以為底：以整塊石頭為底。［7］近岸，卷石底以出：靠近岸的地方，石底在些部分翻卷過來，露出水麵。［8］坻(ｃｈí)：水中高地。［9］嶼：島嶼，水中小山。［10］嵁(ｋāｎ)：不平的岩石。［11］翠蔓：翠綠的藤蔓。［12］蒙絡搖綴：覆蓋纏繞，搖動下垂。［13］參差披拂：長短不齊，隨風飄蕩。［14］可百許頭：大約有一百多條。可，大約。［15］皆若空遊無所依：都像在空中遊動，沒有什麼依靠似的。［16］日光下澈：太陽光射入澄清的水底。［17］影布石上：魚的影子布滿在石頭上。［18］佁(ｙǐ)然：愣住的樣子。［19］俶(ｃｈù)爾遠逝：忽然向遠處遊去。俶爾，忽然。［20］翕(ｘī)忽：輕快的樣子。［21］鬥折蛇行：形容水勢彎曲，像北鬥七星那樣曲折，又像蛇行走時那樣蜿蜒。［22］明滅可見：或顯或隱，一段看得見，一段看不見。［23］犬牙差互：像狗的牙齒那樣互相交錯。［24］淒神寒骨：感到心神淒涼，寒氣透骨。［25］悄愴幽邃：幽深寂靜的境界，使人感到憂傷。［26］過清：太淒清。［27］居：停留。［28］吳武陵：人名，信州(今江西省上饒市)人，元和初進士，那時也被貶永州。［29］龔古：人名，生平不詳。［30］宗玄：作者的叔伯弟弟。［31］隸而從者：跟隨著同來的。［32］崔氏二小生：姓崔的兩個年輕人。小生，年輕人。
【譯文】
從小丘往西走一百二十步，隔著一叢竹林，聽到像玉佩、玉環相撞一樣的流水聲，大家心裏都非常高興。於是砍掉竹子開辟道路前進，發現下麵有一個小潭，水特別清涼。潭底是一塊完整的石頭。在靠近岸的地方，石底有些部分翻卷過來，露出水麵，構成了坻、嶼、嵁、岩各種形狀。潭邊青蔥的樹枝和翠綠的藤蔓互相蒙蓋纏繞，搖動連綴，參差不齊的枝條隨風飄動。
潭中的魚大約有一百多條，都像在空中遊動，沒有什麼依傍一樣。陽光射入清澄的水底，魚的影子映在石頭上，像呆了一樣一動也不動，忽然間，又向遠處遊去。它們來來往往顯得非常輕快，好像在與遊人一起歡樂。
朝潭的西南方望過去，隻見溪流像北鬥七星那樣曲折，又像大蛇行走那樣蜿蜒，它若隱若現，有的地方看得清，有的地方看不明。溪流兩岸的地形犬牙交錯，不知道它的源頭在哪裏。坐在潭邊，四周竹樹環繞，寂寥無人，隻覺得心神淒涼，寒氣透骨。這幽深寂靜的境界，使人感到憂傷。由於這個環境過於淒清，不可久留，於是我把景致記下來後就離開了。
同遊的人有吳武陵、龔古和我的弟弟宗玄。跟隨我們去的，還有姓崔的兩個年輕人：一個叫恕己，一個叫奉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