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1 / 3)

今夕何夕?夜深人散之後,將有新一輪的手忙腳亂。

二人互相瞧著,意通情通,十指交叉,掌心緊貼。

秋水領著諸伎跳起“芭蕾”,節奏加快了,足尖跳躍,身腰旋轉,美腿起落。

李煜注視她們。

女英卻東張西望。她在尋找那個管家。先前還見過他,此刻卻沒了蹤影。

女英絞著雙手,額頭冒出了汗珠。台上的歌舞她幾乎看不見。“紅錦地衣隨步皺……”她細眉緊皺。

李煜在她手上打節拍呢。

子夜時分,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女英的預感被一幫不速之客證實:他們是宮裏的太監和武士。太監一臉冷漠,武士全身披掛。這兩撥人站定之後一言不發,領頭的太監隻揮停了台上的歌舞。過了一會兒,才有大人物被簇擁著登場。此人是趙光義的特使、秦王趙廷美。他徑直走向一直坐著的李煜,含笑道個萬福,李煜欠身答禮。趙廷美還敬了李燈一杯酒。他不講來意並且敬酒,情形便不妙。李煜心下已知七八分,複斟一杯酒,示意台上的眾歌女,然後一飲而盡。後來歌女們才明白,她們的國主是在做著一生中最後的幾個動作。

小周後死死盯著那領頭的太監,盯他無毛的、蒼白的胖嘴。

太監清了清嗓子,環視一周,宣布聖旨:賜隴國公李煜牽機藥。

女英當時的感受,我們也不用去描述了。

台上發出了幾聲尖叫……

七夕又名乞巧節,凡間的女子向天上的織女乞求織布的技巧。如此美麗動人的節日,卻有人發明牽機藥,賜給皇帝不喜歡的女人和男人。民間不多見,宮中常用。服下此藥,因腹中劇痛而渾身抽搐,彎曲變形,雙足與頭部相抵、分開,作牽機狀,機械重複一直到死。《默記》雲:“牽機藥者,服之前卻數十回,頭足相就如牽機狀也。”龍袍禽獸殺人,想象力豐富。

時間,地點,毒藥的名稱與功能……

胖太監將放在金盤上的一包牽機藥拿在手上,打開,把藥粉慢慢倒進酒杯,還用指甲彈了彈黃色藥袋。女英衝向太監,武士橫刀攔住她。趙廷美喝著綠茶。

李燈走向女英,身形絲毫不亂。

李握執她的手:今夜我要回金陵了。你要活下去。你要帶著我活下去。

女英搖頭。

李煜說:我最後的叮囑你不聽嗎?

女英杏唇顫抖:我聽……

李煜說:你放心,我在那邊並不孤單,那邊有你的姐姐。

女英說:告訴姐姐,我想她!她猛然抱住李煜的頭,狂吻他的嘴。

秋水、流珠失聲痛哭。

趙廷美放下茶碗說:子時巳到,隴國公該上路了。

花明月暗飛輕霧,今朝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李煜端了毒酒在手,對七弟從善、長子仲寓說:李家不能絕後,爾等不得輕生!從善悄聲道:臣弟接旨。

從善、仲寓等撲通一聲跪下了。

九個歌女跪成一片,天水碧紗映襯紅錦地衣。盡管泣不成聲,卻依然楚楚動人。這最後的瞬間,她們要美給國主看,讓美伴他上路。

李煜連聲道:好,好。

趙廷美斜睨他。

李煜望南而誦:

萬古到頭歸一死,醉鄉葬地有高原。

李煜一揚頭喝下毒酒。

秋水發出慘叫:國主啊……

牽機藥發作快,頃刻間腸內出血,劇痛難忍。李煜痙攣,臉白如冷月。頭足相就,作牽機狀,李煜強自將身體撐開,將頭昂起來,隻此一個動作,已是大汗淋漓。嘴角溢出鮮紅的血……

滿堂號啕。秋水、流珠、宜愛跪地叩頭,斑斑出血。

女英衝上去,要再度狂吻李煜,李煜重瞳欲裂,伸手力拒,不讓毒酒毒血沾她的唇。

他抽搐不止,曾經如玉樹臨風的身軀扭得奇形怪狀,並且,像某種機械動作。藥物力量太強,肉身抵擋不住。

牽機藥來自趙光義的一個念頭。

女英昏死過去,醒過來,丈夫扭曲的屍身已被弄走。這樣也好,記憶中的李煜,永遠是她的檀郎。

這“永遠”也不過很短的時間,女英不吃不喝自毀紅顏,一命嗚呼,隨丈夫去了。聽起來像傳說,像神話,卻是有據可查的曆史真實。

她剛過二十九歲,生日和李燈隻錯差幾天。

趙光義沒有放過她,當天就派人弄她入宮,剝光她的衣裳,再度對這位鼎鼎大名的佳麗實施強奸,發動野獸般的性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