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日壬子晴

午後,訊案一次。既退堂而怔忡劇作。心搖搖若無所倚靠者。前夕既得安睡,不知何以若此也。鏡之來書,抄寄京中公劾李鴻章之疏,切指其誤國罪狀如牛渚然,犀首無從遁影。而中朝固不忍加誅,且不之斥焉。以至軍敗地失,行將至誤大局於不可收拾也。悲夫,悲夫。是日署前仍演劇,入夜,城中鋪戶為燈百十種,遊行市中,來署前一聚。吾母顧而樂之,普天同慶之忱,特不識遼中焦爛,刻當何如也。得淶水高九一函。

初十日癸醜晴陰

慈禧端佑康頤壽恭莊誠欽獻崇熙皇太後六旬萬壽聖節。寅初,出東門於天寧寺,設龍牌,以伸慶賀。隨同府憲行禮畢,天色甫黎明。歸,則仍不得一寐,困頓殊甚也。午後,市中有所謂咢車者,剪彩為山,以童男童女扮戲於上,以效媚茲之意。來署前者十部。吾母挈內眷等登樓望之,亦可樂已。是日見邸抄,知恭邸總攝師幹,凡各路統兵大員均歸其節製,而以慶郡王為幫辦,翁同龢、李鴻章、榮祿、長麟協讚焉。賢王既出,人心歡抃,知必有氣吞強敵者。翁、李二公及剛子良中丞毅,均添派為軍機大臣,足見中朝方振乾綱將有力圖整頓者。所冀將士效命,早驅強倭,以紓宵旰之憂,斯幸耳。

十一日甲寅晴

辰間,於邸抄見四川查辦事件之裕德、廖壽恒兩欽差複奏,諸多掩飾,而於貪劣有跡、殘酷有據之耿士偉(曠超)一等皆僅交部議處。於酉陽秀山冤殺平民數百人之案,亦仍誣以叛逆,不禁太息痛恨,而歎大臣之敢於欺罔不恤,為國種怨也。民心何以服公道,何以存乎?裕德素行輕侻,闇不識義,理似不足責,廖壽恒則頗有正直之名,而乃扶同若此。初聞出都之先,裕受賄巨萬,廖則卻之,今觀其為劉秉璋等掩飾,不敢請懲貪酷諸守令,殆暮夜固已饜其私者耶?憤懣之餘,因率覼縷述之。致芸莊、鏡之各一函。雖以絕子滅係詈德與壽恒,不免狂罵之咎,然時至今日,天理澌滅盡矣,尚何惜哉,誌之。以見吾蜀之獨苦耳。午後,詣太守稟事。歸,殷心如來一談。

十二日乙卯晴

辰間,於《新聞報》見所載,有傳聞錦州為倭人所踞之事。天中台以西海壖本可登岸,北洋海軍概置之不顧,則倭夷之乘虛襲入也,亦意中所有之事,然遼西既失,則沈陽腹背受敵,尚可支乎?且山海關之防,亦將亟矣。邊事如此,敗壞皆許鴻章之喪心誤國致之,雖寸斬焉可塞哉。北望元菟,曷勝嗚咽,竟日公事甚稀。寄高東垣四詩,亦以述怨憤已。

十三日丙辰晴

午後,耀堂及金鏡蓉、殷心如先後來一談。客既去,訊案一次。入夜,鄉民陳瑞德以張寶等強討扭解,一訊而得。其去臘廿八劫瑞德之案,即其輩所為也。且供有首夥各犯姓名,所攜麻袋一件,即瑞德被劫所失之物,“陳瑞德記”四字在其上,其為正無疑。遂痛扶而嚴禁之。初到堂時,張寶且謂陳嚐雇其工作三日,因往索錢起釁被誣。餘亂以他言,忽問:“瑞德何姓?”該犯茫然曰:“姓陸。”餘曰:“此黃叟也,汝何以三日在其家而不知乎?”則亦曰“黃黃”,而不知其為陳也。因詳詰之。乃其吐實。是盜固黠而實亦愚者矣。誌之以為笑。然夜中達旦未一交睫,苦矣。

十四日丁巳晴

以徹夜不寐,既明乃稍合睫。起遂甚晏。攝金匱令吳健亭(其芳)來,往謝之,未晤。於金鏡蓉處小坐。晚酌招健亭、鏡蓉、碩甫、耀堂一飲。殊有倦意雲。

十五日戊午晴

連夜不寐。是日,月望行香,及祭後稷,均不能往。乞假以謝雲。燈初,訊案一次。毅兒自初八病,至今未愈也。尤焦心焉。

十六日己未晴

前夜得一眠,而遺症複作,殆服知母過涼之故。日間困頓,幾不能支。獲盜三名,亦未及訊也。李碩甫來一談,招金潤生一診。

十七日庚申晴

午後,訊案一次。詰盜也。而其事已久,又無贓據。反複研訊,殊不能得端倪,姑羈之,以待證。以前夕病複作,既暮,心搖搖不自持,若有危象,何也?招朱子蘅一診,藥亦未中。

十八日辛酉晴

昨夜,睡仍不安。遺又大作。且夢且無影也。巳刻始起,適惲竹坡大令來訪,匄其一診。勸予為摩導方,或有益耶。得季弟家中,及東鄉來書。昂兒亦有京中一函。申末,過耀堂署一談。歸,訊案一次。

十九日壬戌晴

辰起,詣府署,偕耀堂入謁太守稟事。而於客坐與無錫令吳子佩遇,一談而別。歸已午正。趙伯章司馬過此來訪,共飯而去。薄暮,得策侄書,知歸蔣婿侄女淑慎已九月十六病歿,可傷已。又得瑜弟東鄉一函。燈後,有陳守道來見,都中舊之甚衫也,留共一飲。以去聞中丞當過此,須往迎焉。徘徊不得偃息。此則官場習套,所謂未能免俗者耳。然是日聞旅順失守。龔照璵先日委軍械、餉項、貲重無數,便服以逃。洵可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