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應紅渾身顫抖著,她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正在一點一點幹枯,像是有一根管子在抽著她,抽她的血、抽她的……作為母親她失敗了,可是作為母親她又能放棄嗎?她該怎麼做呢?又有誰能拯救她呢?

王美琴握住了應紅的手,說,我們還沒有到最糟的時候。

應紅一下子投進了王美琴的懷裏,她感覺到了一種類似絲絨的溫暖,她突然想起了那個男孩說的話,絲絨。應紅感覺到了,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些細小的、閃著光的絨毛,被齊排排地壓倒了,發出了碎碎的聲音,像是痛苦的極至,也像是快樂的盡頭。

應紅帶著金花回到了玉水。臨走前,她把房產證交給了王美琴,她說,你到公證處公證一下,這一套房子是我們的共同財產。你不要再回你那個冷冷清清的地方了,我和金花回來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她的眼睛裏包含著乞求,王美琴鄭重點了頭,說,我等著你們回來。

父母親已經搬出了過去的房子,他們在玉花江邊買了塊地,蓋了一棟二層樓,圍了院子,前院裏種了花草,後院放了一張乒乓球桌,那是為他們的孫子專門放的,父親說,應遠飛立誌長大了當一個國手。父親說了就哈哈大笑了。應明的兒子飛飛已經八歲了,酷愛打乒乓球,見了金花就扯了姐姐要比試一個高低。應輝也結婚了,是一個國內的女孩,跟到了美國,母親說,應輝給家裏發了電子郵件,明年春節回來。沒有人問起她們母女回來的原因,這裏本來就是她們的家,還用問嗎?

隻有應紅自己知道,她是帶金花回來療傷的,她是金花的母親,她別無選擇。玉水也不是原先的那個玉水了,這個小縣城就好像是一個氣球,不斷地被吹大了,好在玉花江的水還是一如既往地流著,站在自家的陽台上,能看到江麵,應紅覺得江麵比過去窄了,江堤比過去矮了,可它依然是一條秀麗的江,有清澈的江水流過。它最終是要流進大海去的,豈不知這水又是要經過多少重巒疊嶂,受了何等的磨難才進了大海的。

應紅帶了金花到江邊,她們下了大堤,來到了江邊,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這是12月的天,太陽出得很曖昧,稀薄的陽光撒在江麵上,江邊一個人也沒有,有小風從江麵升起,帶著寒意,應紅脫去了鞋襪,金花也學了她的樣子,她們把腳放進了水裏。

玉花江的水漸漸地漫過了應紅的腳麵,她忽然覺得這水溫暖極了,像她觸摸過的絲絨。

突然,金花咯咯笑了,她喊著,媽媽,有小魚在咬我的腳,他們在和我玩,舒服極了。

應紅也笑了,說,當然,你知道嗎,玉花江裏的魚都是我們的親戚。

金花說,我喜歡玉花江。

應紅說,我也喜歡。

風又從江麵上刮了起來,越來越大,包裹了應紅的身體,水裏的腳卻是格外的溫暖,應紅把金花摟到懷裏,她把風擋住了。金花的眼睛緊盯了水麵,她在仔細尋找那些遊動的小魚。應紅向遠處看去,她看到了聳立在江邊的那棟自家的小樓,綠樹環繞,鮮花開放,她想,是的,我們還沒有遇到最糟的事。遠處的家園有人向他們揮著手,應紅的眼睛一下子濕了,在一片模糊的後麵,應紅看到一束陽光掙脫了一片雲彩,發出了強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