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恩多師長的生與死,關係著東北軍111師的走向,他瘦成一把骨頭,艱難地呼吸著甲子山區裏汙濁的“反共空氣”。他希望他的病在秋後痊愈,起碼有些好轉,他能有所作為,他也想過最壞的情況,他暗下決心,最後一刻,他就砸碎這個孽根,也不給人民留下禍害。
陶景奎之流,借著常恩多患病,勾結孫煥彩、劉晉武發動了“二一七”政變,登上了111師權力高峰“代拆代行”,距離師長這一誘人的職位僅一步之遙,在陶景奎眼裏,其他人物不在話下,主要是搞好近在咫尺的於總部大員們的關係,他濫用職權,為於總部的大員們擺酒席,唱大戲,展眉淺笑,卑躬屈膝地以便博得他們的青睞,那就升官有望了。
副師長劉宗顏不甘寂寞,從師後方留守處老君堂來到甲子山區,參加於總部大員來師的點驗活動,為了爭位置先後,他與陶景奎幾乎紅了臉,他發誓一樣地說:“師長不給我,我就不幹。”
333旅旅長劉晉武認為:隻要常恩多臨終時說句話,誰就有戲,否則就白說,在封建雇傭的舊軍隊裏,前任推薦,作用很大。他曾對常師長隨從副官劉萬勝說:“師長死時,好好發送,老太太,我來照顧。”還厚著臉皮探望常恩多的口風:“師長,你放心,老太太們,我是會照顧的。”常搖搖頭:“不要提這個,我從不想這些事。”劉進一步說:“你千秋以後,總得有個繼承人吧!你說一句話,有誰敢不服從?”常仍是搖頭:“你們幾個誰行呢?給劉宗顏,你們不擁護;給陶參謀長,沒這個規矩,給孫煥彩,他還在皖北沒回來,給你資曆也不夠,不忙,等等看。”
劉晉武碰了一鼻子灰,心裏老大不自在,“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隻有萬毅行,可他關押在於總部!”
孫煥彩同樣焦急萬分,他接到661團團長孫維嵩的電報,說搶班奪權十分激烈,他帶領662團1營和665團1營正由皖北奔向山東。但,多少道封鎖線,泛濫的淮河,漫長的黃泛區,不是那麼容易。
這時,萬毅也被於學忠的一紙命令,將他從日莒公路北接回甲子山區,由特務團1營看押,相比特務團2營,看管態度嚴厲多了。8月2日,他在於總部的軍事法庭作了無罪的辯護。首席軍法官李文元,係戰區軍法副分監(戰區政治部主任周複兼軍法分監),111師軍法處長侯小魯也躋身審判官行列。李文元擺出一副盛氣淩人,威嚴嚇人的架勢,當庭宣布:“奉中央指示,今天審判你萬毅三條罪行,一是私通日本帝國主義;二是西安事變從犯;三是奸黨嫌疑。”萬毅嚴詞抗辯:“我萬毅蒙張翰卿將軍一手栽培,方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東北軍軍官,抗戰以來,我率部轉戰大江南北,蘇皖魯三省,多次殺敵立功,最後與常師長一起剪鋤繆賊,一件件,一樁樁無愧於東北父老鄉親、中華民族,你說哪一仗與日軍私通消息了?你可以這樣誣陷我,可你對得起參加這些戰鬥的官兵嗎?他們不少人為國犧牲,有的終身致殘,生計艱難,你們血口噴人,對得起先烈們和傷殘人員嗎?”李文元被駁得體無完膚,氣急敗壞地拍桌子:“罪狀上有這一條,我能不問嗎?”審至第二條,李文元說:“西安事變,張學良劫持領袖,他是主犯,你是從犯。”萬毅反駁:“西安事變促成全民族團結抗日,功過自有後人評說,劫持領袖,我僅是東北軍的一個小小的團長,豈有資格參與決策?於總司令當時是51軍軍長,甘肅省主席,我是從犯,於總司令該算什麼?”李文元無言以對,接著審問第三條:“你有共黨嫌疑!”萬毅哈哈一笑,反唇相譏:“你有什麼證人,盡快召來,當麵對質。”李文元說:“八路軍到處貼標語,發傳單,為你鳴冤叫屈。”萬毅繼續反駁:“八路軍貼標語、撒傳單,那是他們的行為,與我何幹?要殺我萬毅,何必如此羅織罪名。”李文元羞愧難當,陪審官們也極為尷尬,隻好草草收場,宣布審判結束。嚴峻的現實擺在那裏,不論哪一條都可以結束萬毅的生命。
與常恩多共同商議要在秋後舉事的郭維城,代表111師廣大官兵的心願,希望常恩多秋後病勢轉好,然而天不遂人願,常恩多沒到秋後,卻在1942年盛夏,8月1日,醫官宣布病已不治,停止用藥,他的兩個肺葉幾乎全部爛掉了,他的生命已屈指可數,當日,常恩多找來他的老部下,662團團長孫立基說:“咱們這支隊伍不能落在壞人手裏,我死之前,要組織起義。”8月2日,郭維城來探望,相對淒然,常已奄奄一息,見郭維城進門就哭起來,隻見嘴動,不能成聲,僅有的兩顆熱淚,好久才從眼角上慢慢地滾下,郭很久說不出話來,呆立在病榻旁邊,止不住流淚,幾乎要放聲大哭,終於勉強抑止悲痛,說:“你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