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人奇事(1 / 2)

多少年來,廣運鹽號裏裏外外的大事小事,老掌櫃羅廣仁一般都不挨邊了,任由兒子羅運宏去處置打理。他放心著哩!話雖如此,但偶有節骨眼兒上揪著鹽號生死存亡的大事兒,老爺子自會出麵點撥一二,事情沒有不順的。

羅老掌櫃是長江縣乃至遂寧府眾所周知的怪人,奇人!

這是早些年前的事了。那年羅運宏剛接手鹽號當上大掌櫃就遇上了一件麻煩的事情。

他與幺叔羅廣義趕著四輛騾馬大車鹽貨到郪江碼頭交運,沒料回來的路上殺出一夥強人來,銀子被劫不說,還將四匹騾馬搶走。回到家中,羅運宏被老爺子狠狠地數落了一番。老掌櫃埋怨道:“昨晚我便說了,今日辰時三刻方能出行,你為何卯時不到就忙慌慌地走了,這還能不出事?”羅運宏便說:“家中事多,想的是早去早回。事情不出也出了,還是盡早報官的好。”

老爺子掐著指頭算了算,歎道,報官是一定要報的,但這事兒終究也無大礙,不消五日,銀子騾馬都會失而複得的。果不其然,到第四天午後,長江縣縣尉帶著個差役就趕了來,說他們意外抓到了強人,要他們前去認領失物。

羅大掌櫃的大少爺羅通達是個聰明英俊而又讀書勤奮的秀才,也許是時運不佳,連經兩屆省試均落第而返。前年又屆省試了,羅通達重振精神便又要赴京。沒料老爺子發了話,說此番你很有可能連考場也進不去的。大少爺不信,帶著盤纏急急上路,豈知船至渝州,他竟害了一場大病,耽誤了趕考行程。

垂頭喪氣回到家中,老爺子便說,你一心要奔仕途,但命中不帶喲。今後就別再去應考了,就在家中幫著你父親打理生意,興許也會大有出息的。從此,大少爺也就死了奔仕途的念頭,跟著父親做起少掌櫃來。豈知羅通達一做生意就上手,沒要多久對鹽號上的事不論巨細都諳熟於心,無論是老爺子還是大掌櫃羅運宏,對大少爺都格外倚重,好多事情都由他直接處置,且都辦理得妥妥帖帖。

鑫源鹽號的老掌櫃黃銀發是羅廣仁的同庚老友,鑫源與廣運也同是蓬萊鎮中數一數二的鹽業大戶,在遂寧府都極為知名。兩家本是世交,卻因大宋景祐元年的一樁私鹽案,本來不錯的兩家關係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那年臘月初三,遂寧府衙在涪江河中查獲一船私鹽,順藤摸瓜查到蓬萊鎮來。當時的鹽監官孫大人將所有鹽號掌櫃悉數召來,一一盤問,毫無結果。遂寧府限期三日破案,孫大人急慌了隻好請來奇人羅廣仁討教。

羅老掌櫃十分為難,說我家也是鹽商大戶,本也是此案的懷疑對象,怎好在其中說三道四呢?無奈孫大人再三懇求,並聲稱相信廣運鹽號與此案無關。羅廣仁隻好認認真真地掐算了一番,說今夜子時大人隻需派人在去碼頭的路上守候,但見有運走無商號印記鹽袋的馬車經過,十有八九那便是了。

孫大人當夜即派人在路上守候,果然子時剛過,便見一輛馬車急急駛來,攔下一檢查,車上運的全是無商號印記的鹽袋。再一盤問,趕車人竟然是鑫源鹽號的護院班頭,人稱鐵腳杆的牛二。

原來大宋年間食鹽的生產運營實行的是專賣製。但凡鹽場生產的食鹽,或行官買官賣,或由官買商賣,管製嚴厲,不能私自販運的。因此,凡鹽場所產之鹽,都得憑官家發售的鹽鈔按官價賣給指定的販鹽商戶,而每家鹽號所產之鹽出倉時所用的麻袋都印有專門的記號。那些心存不軌、不惜鋌而走險的生產商家如要走私販鹽,一般都得用無印記的鹽袋裝運。

羅廣仁便料定,破案期限將過,官府必然會想到搜查無印記鹽袋這一招的,作案者當夜很有可能會有銷贓滅跡之舉。

案子告破,孫大人十分高興,便要重賞羅廣仁。羅老掌櫃堅辭不受,暗地裏反而後悔不迭起來。他哪裏料到,他的同庚老友家中會生出這種事來呢?

經孫大人細細審問,卻原是剛接手鑫源鹽號大掌櫃不久的黃三金背著父親黃銀發私下幹下的蠢事。黃老掌櫃苦苦求情,羅廣仁也在孫大人麵前為庚兄說了一大堆的好話。念在黃三金是初犯,孫大人便罰了鑫源鹽號兩千兩銀子,而後上報遂寧府了案。

為了這事,羅廣仁不知在黃老庚兄麵前賠禮道歉過多少次。老朋友自然沒有怪罪的意思,隻恨自己對兒子管教無方。而黃三金呢?他表麵上悔過認錯,骨子裏卻將仇恨深深地記在羅廣仁身上了。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而近些年來,廣運、鑫源兩家依然往來如常,老老少少表麵上也都還過得去。不料去年黃、羅兩家又發生了一次重大的變故,使得蒙在兩家人心上的陰影變得更加深沉,更加微妙起來。

清明剛過沒幾日,黃老掌櫃突然重病不起,羅廣仁聽說了,急忙趕過去探望。但見老庚兄麵色如蠟,氣衰息微,原本硬朗的身子骨一下子消瘦了許多。羅廣仁暗暗掐著指頭算了算,便長歎一聲不吭氣了。

黃老掌櫃的兒子,如今鑫源鹽號的大掌櫃黃三金送羅廣仁出來時說道:“羅叔,我已專程趕到遂寧府請陳太醫來看過了。陳太醫說了不妨事的,家父隻是飲食不調,加之受了點風寒,以至氣血虛虧,形容消瘦。吃上幾劑湯藥,要不了多久便會康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