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水滸歪傳之:孫二娘(4)(3 / 3)

張青的皮膚也一天天幹裂變黑,孫蒜苗脫下衣衫遮住他的身體,寸步不離守在旁邊。

眼淚是她唯一的食物和水分,而且其中一大半還要喂給張青,直到最後一滴眼淚也終於喝完後,孫蒜苗不得不走了。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終於在一塊巨石的凹處找到一小窪水。

她急忙撲過去,正要喝時,卻想到了張青,她立刻忘記了了自己幹渴,四處找不到盛水的東西,她就滿滿含了一大口,急急向回趕去。

一路上,她都鼓著腮幫子,拚命克製,不讓自己咽下一滴水。

即便這樣,等她終於回到張青身邊、嘴對嘴把水喂給張青時,也隻剩最後半滴了。

這隻夠一隻螞蟻洗臉的半滴水輕輕落在張青幹裂的唇縫間,眨眼就滲盡了。

然而,片刻之後,張青的嘴唇竟然微微翕動了一下。

嗨嗨——孫蒜苗笑起來。

又片刻,張青呻吟了一聲。

孫蒜苗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身體裏好象又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些。

這次她知道了:被抽走的是自己的氣力。

張青睜開了眼睛,夢魘散去,他認出了孫蒜苗,微微一笑。

那笑容雖然依舊純真,但已不再是春天無風的湖麵,而是烈日下龜裂的湖底。

這時的他已經變成了一個黢黑平常的少年。

“你活了!嗨嗨—嗨嗨——”孫蒜苗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那神情仿佛一個露出白砂糖餡的大包子。

她不能確定自己的氣力是不是真的小了,便偷偷捏住自己的腳脖子,居然不痛;加些力,才痛起來;再加力,雖然劇痛無比,但腳骨沒有碎。

“嗨嗨——我的氣力真的變小了了!”

雖說這樣,她依然很小心,隻敢先伸出一根指頭,輕輕觸了觸張青的手指:“痛嗎?”

張青笑著搖搖頭,黢黑皸裂的臉隱隱漲紅起來。

兩根指頭、三根、四根、五根,然後是雙手。

一點點輕觸、輕摩、輕按、輕移、輕貼、最後輕輕握住。

手和手終於交織貼和在一處——

指頭急切尋找指頭、指肚和指肚一見如故、手心與手背切切私語。

為了目睹這一時刻的到來,太陽不忍西下、星月急於升起。

於是,那個傍晚出現了奇跡:日月同時掛在天上,星星擠做一團,晚霞醉倒在山溝。

就連素以鐵麵著稱的老天,也感動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祝福,結果一陣細雨一陣雪,忽而南風變西風,最後變成旋風加冰雹,把自己轉暈之後砸昏了。

總之,整個世界都亂了,亂得歡喜又甜蜜。

23.爛月亮

人心是一口井

有人汲水

有人卻在打撈月亮

張不太白正是一輪腐臭的月亮,注定要照亮孫蔥花憎惡的心井。

如果沒有遇到他,孫蔥花將永遠是憎惡著的孫蔥花,一直到死;

即便遇到,如果月輝沒有直映井底,將隻不過是一段麻木不仁的偶然印象;

即便月光照到了井底,如果沒有機會停留,至多會在漆黑的井底留下一抹同樣漆黑的遺憾;

即便月亮留了下來,如果不是唯一和全部, 也不過是一段寫在水麵上的草稿;

即便是唯一和全部,如果孫蔥花沒有抬頭、沒有看到天上真實的月亮,井底的明亮也終將被厭倦磨昏;

即便孫蔥花抬頭望天,如果能明白月自在天水自涼的遙遠,那麼她也將回到自己平靜的幽深中。

可惜,這一切假設都不成立。

孫蔥花不但想摘下這輪月亮,埋在自己的井底;

更想把自己變成另一輪月亮,投入到張不太白的心井中。

當人不需要火的時候,就連雨滴都有可能在冰麵上擦出火花;

當人真正需要火的時候,全世界必定會一起受潮。

對孫蔥花來說,張不太白本來隻是一粒火種,用以引爆她心中憎惡的硫礦,將這個世界一舉炸毀,以求那永恒的清淨。

可現在,張不太白仍然是那粒火種,孫蔥花自己卻變成了一隻心事重重的飛蛾。

一旦飛蛾開始尋找永恒,100%漆黑的夜幕就會罩住世界,火種就會變成唯一的方向。

當然,飛蛾也有它的尊嚴,也能賭出如下的誓言:寧願在黑暗中獨飛千年,也不要在火種的肩上閃亮1秒。

但誓言的堅挺度永遠與背叛的誘惑力成正比,誓言可以作廢,誘惑卻如影隨形。

所以,無數次逃亡失敗後孫蔥花終於放棄了一切努力。(她最成功的一次逃亡曾經閉眼不看張不太白長達3秒鍾。)

然而,正當她毅然要走出去、走到張不太白的眼前,因此下意識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立刻被自己的目光急凍住了:

她低頭看到的是另一個人,甚至都不是人——

那是一堆油膩烏黑的物事,表麵全都幹裂潰爛、沒有一處稍微不惡心。

也許孫蔥花真的注定要和命運玩互相蹂躪的遊戲,從來沒有生命能夠在張不太白附近存活,她卻能安然無恙。

所謂近墨者黑,她距離張不太白這麼近、時間又這麼久,她的身體怎麼可能不入鄉隨俗?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這個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從來沒有留意過自己的外觀,因為生命本身就是一筆強買強賣的黑市交易。

而這些日子以來,張不太白占據了她全部的視野,根本沒有絲毫餘光去掃視張不太白以外的任何存在。

除了盡力忍住眼淚、盡力降低身體顫抖的劇烈度、盡量減少和命運對視時目光躲閃的次數,孫蔥花還能做什麼?

即便這些努力全都圓滿完成,又能怎樣?

命運的嘲諷因此就能稍稍不那麼刺眼刺心嗎?

24.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