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的燈是關著的,大門緊閉,窗戶卻是開著得,窗簾如昨晚一樣擋住了窗口,看不見外麵的景象。也遮擋住了對麵宿舍樓亮起的燈光。除了錢斯爾不時說幾句醉話,整個室內一點聲音也沒有,更無一絲光線,隻有棒香的頂端有一點米粒大小的熒紅火光。
張南晨捏了一個飯團擱在銅鏡前方,將棒香插在飯團裏,身體半蹲。口中默誦了幾句咒語,便靜靜等待想要召喚的鬼魂回來,南晨的鬼魂。
他其實並不想跟已經死去的南晨打交道。依照常理,南晨死後應當由鬼差帶去引路客棧,隻待頭七一過便至冥界判數生前善惡,或投胎轉世,或打入其他五道,自去輪回。昨晚的鬼壓床,還能理解為鬼差未至,南晨又屬新死,難免留戀陽間。但今天他到昨天出事地點,竟也差點被怨孽引誘墜樓,看來南晨極有可能是冤死的,而今天早上死在教十一的張萌萌,其死因也大有可疑。
若真是冤死,則很有可能陽壽未盡,隻要肉身未壞,向閻王老爺稟明事情原委,想要還魂重生也不是不可能。隻是這樣一來,他這個李代桃僵的的應死之人,就該隨鬼差前往冥界斷生前是非功過,輪回轉世。走黃泉路,渡忘川河,飲孟婆湯,過奈何橋,與陽間的種種牽絆再無瓜葛。
跟季英,自然也是人鬼殊途,再無見麵的可能。
一思及此,張南晨又覺心裏一痛。季英雖然父母雙全,出生世家,但親緣上一向單薄,年幼失怙,與他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感情之深厚,比平常的親叔侄更深上許多。他隱瞞事實赴死,雖是為了他好,卻不知季英失去人世間最後一個親人心中是怎樣的感受。
越想越是後悔,張南晨甚至覺得自己當初不該那麼決然的否定季英與黎辛,給他們之間留一個美好的回憶也是好的。好在,他應當還有一段時間,縱然無法說出真相,也能在旁照看他,盡可能的對他好一些。
搖搖頭,把這些不該有的雜念壓下,張南晨轉把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的事情上。他雖然在這道法修行上天生愚鈍,無論怎麼勤奮刻苦都沒有多大進益,遠不及季家血脈天資過人,但招魂問鬼這樣的小法事還做得來。他又占用了南晨的身體,為他做點事情,讓他順利轉世投胎也份數應當。
棒香燒去了三分之一之後,一直紋絲不動的窗簾才有了一點動靜。最底部的一角微微上卷,像是有什麼東西躲在後麵偷窺。
“南晨,不要害怕,出來吧。”張南晨看著忽然亮起來的香頭,不由麵露笑意。
他打開一罐啤酒朝地上撒了一點,卻沒聽見液體潑落的聲響,與此同時棒香上的亮點也開始飛快的下降,顯然正在加劇燃燒。
等到那隻棒香完全部燒完隻剩一點火星,窗簾也被突然大作的晚風吹得卷其了大半。張南晨盯著窗戶眨都不眨,看著在空中翻動了幾下的窗簾回落到原地之後,一個模糊至極的白色影子果然靜靜地立在窗邊,卻一動也不動。
“你能說話嗎?”張南晨見他出來了,開口問道。
白色影子還是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反應,飯團上僅剩半根的,帶著微弱火星的竹簽卻緩慢的晃動了一下。
沒過頭七的新鬼沒有什麼道行,能與生人無障礙交流的少之又少,看來南晨也是其中之一,昨天的鬼壓床和胖子遇鬼,已經將他僅存的一點力量用盡,現在已經無法再像昨天那樣弄出什麼小動作了。
張南晨“啪”的一聲打著打火機,又點了一直棒香插到飯團上頭,白色影子果然立即撲上去,湊到棒香旁邊使勁聞嗅。
這麼打啞謎總不是辦法,張南晨想了幾秒幹脆把南晨的筆記本電腦搬到窗台邊,開機之後指著電腦說:“動動你的爪子,我問你答,好吃的少不了。”
電腦屏幕很快亮起來,白色影子十分配合的點開了QQ,打開一個空蕩蕩的QQ群,以極快的速度敲了幾個字上去。
在水之南:你要問什麼
就在這短短的幾十秒內,剛換上的棒香又已經燃盡,白色影子可憐巴巴的轉過身,飄到張南晨身邊,上半身左搖右擺了幾下,像是在找他索要新的供品。
“餓成這樣。”張南晨又點了一支香插上去。
話音剛落,白色影子已經迫不及待的撲到了銅鏡前麵,與此同時電腦屏幕下方QQ聊天框閃了兩下。
在水之南:我從前天晚上就沒吃過東西了,好餓T^T
“小心不要離開銅鏡的反照範圍。”張南晨索性搬了張凳子坐下,“告訴我你是怎麼死的。”
在水之南:我也不知道,本來在天台挺好的,四爺下樓去喊老師,我在上麵吹了一點冷風,然後就掉下樓了
“吹了冷風?”張南晨回想起自己下午在玻璃天頂的經曆,腦中靈光一閃又接著問道:“你有沒有聽到女人的聲音?大概是在說‘過來’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