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3 / 3)

豐台山山頂。

懸崖峭壁,

石屋。

這石屋修在懸崖邊上,一開窗,便是萬丈峭壁。而它坐落在活泉寺的後山邊,寺內沙彌嚴守紀律,也鮮少在後山走動,所以這座石屋到底是何時出現,何人修葺,始終是一個謎。

此刻,迦樓羅躺在石床上。

而她的身旁,有一麵罩黑金,身穿藍衣的男子正在為她施針救濟。

他拿針的手剛剛觸碰到她的肌膚,她隨即一陣嚎叫,汗水便順著她的麵龐,大滴大滴地落下。他眉頭一皺,似乎於心不忍,但又見她在夢魘中輾轉反側,心一狠,扯掉了她左手上的衣襟,露出了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臂,他強壓著她亂動的肩頭,深深刺了下去。

“啊…”她一聲低吼,強烈的疼痛讓她突然清醒。她睜開疲憊的雙眼,看見了坐在床頭的他,她勿地一驚,慌亂道:“你…你是…何人?”

他並未答話,隻是從藥包中取出三根銀針,一根一根地刺進她左手的大穴中。

迦樓羅見他並無惡意,且察覺左手的疼痛感稍微消散,胸口的不適也慢慢減輕…她深吸一口氣,剛穩住心神,卻又瞧見左手那一片殷紅,她強忍著眼淚,不甘心地問道:“我的手…是不是…廢了?”

那藍衣人皺著眉,拔出了那幾支銀針,道:“幸得金長老挑斷你的手筋,讓你血氣不致於在體內瘋狂亂竄,不然你勢必血氣逆行,爆體而亡。”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活像一個蒼白的沙漏。

“那我的手呢?我的手…”迦樓羅不顧身體的虛弱,一把抓住了那藍衣人的衣角,她眼角帶淚,聲音嘶啞而尖銳,“先生你告訴我,我求求你告訴我,我的手是不是真的…沒救了?”

“姑娘…”那藍衣人轉過頭,不敢正眼看她,“恕我無能為力。”他語氣清冽,卻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進了迦樓羅的胸口。

“不會的…不會的…”迦樓羅搖著頭,一臉的難以置信,“我求求你,求求你…先生,求求你,既然你都能治好我的內傷,你一定有辦法的…有辦法醫治我的左手。”

“世間諸象皆是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姑娘趁此機會,脫離魔道,應是好事才對。”那藍衣人收好銀針,起身,“這裏少有人來往,姑娘大可放心在此養傷。”說完,正準備離去。

迦樓羅望著他的背影,似半夢半醒,半婆娑半幻影,她用右手強支撐著身體,勿地叫住那個熟悉身影,她淚眼婆娑,早已泣不成聲,“是不是你…玉瑾公…是不是你?”

那身影一怔。

迦樓羅起身,滿步蹣跚地走近他。五年了,酒仙寨…陸靈風…玉瑾公…這五年來,她每一次練劍,都會憶起那個夜晚,她把刀深深地插入他的腹中…她有過害怕,有過懊悔,有過傷心…但是這些,都敵不過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麵前。她每走一步都是煎熬,煎的是她的心,熬的是那段江湖無情的歲月,她的淚,她的血,她的一切一切,或許已經隨著那個夜晚,徹底煙消雲散了。

她強忍著痛苦,走到那藍衣人的麵前。她剛想伸出右手揭掉他麵上的麵具,卻又被他轉頭躲開。她搖頭苦笑,肝膽欲裂,“你沒變…還是沒有變…”

那藍衣人幾欲開口,卻又深深咽了下去。

“你走吧…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迦樓羅剛說完,身體便搖搖欲墜,差點站立不穩。那藍衣人見狀,立馬伸手去扶,卻被迦樓羅生生摒棄,“你我何必…再相見。”這一句,說得甚是決絕。

月色凜人,淒然繪影。

那藍衣人嘴唇微動,終於開了口。

“薇兒…”那一聲呼喚,像是隔了千年,差點就讓人錯過。

“你我恩怨兩消…從此…各走各道。”

玉瑾公見她如此決絕,一時也感慨萬千,他愁眉淚眼,沉默半響。繼而從懷中掏出了半截碎玉,柔聲道:“當日你用此玉蝶兒救我性命,我玉瑾公永記於心。這五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若你現在就此脫離天一派的控製,我定能為你找一個安生立命之所。”

“嗬嗬嗬嗬…”迦樓羅不禁苦笑,她的目光變得深遠而悠長。五年了,她等來的卻是他的這樣一句話,“不…我不需要。”迦樓羅死死地盯著玉瑾公的雙眼,“這麼多年,我一直高估了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什麼天涯海角,柔情蜜意,全是做戲!”迦樓羅言語激動,傷口又滲出血來,她忍住苦楚,低吼道:“五年前,你在乎的隻是你的仇,你的大業,你的酒仙寨。如今,亦是!我再也不要麻痹自己相信你的謊話,如果你真的對我有情,何故兩次都不出手?如若我沒猜錯,方才翠竹林一役,你也應在一旁,隻不過你想的是他們鬥個你死我活,你來個漁翁得利,哪裏考慮過我的安危…我的性命,不過是你賭注中的一部分!我恨,我好恨,我恨為什麼到如今我才幡然醒悟,麵對事實!”

“不…薇兒…”玉瑾公的眼裏似有千言萬語閃過,又看見她發紅的雙眼,不禁悲從中來,他低著頭,黯然道:“五年了,我一直待在這座山上修身養息,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去天涯海角尋找你的下落。我也有恨,也有仇,但並不代表我對你沒有情義…”

“隻可惜,這份情誼,終究比不上你們酒仙寨的血海深仇。”迦樓羅搖頭苦笑,後退幾步,錚錚跌落在地上,“你走吧,我既入了天一派的門,你我從此正邪不兩立…恩愛兩消散。”

玉瑾公握緊雙拳,身體微微顫抖。五年來,他無數次幻想著他們相逢的情景,或微微一笑,頷首意相通,或聲嘶力竭,淚幹情相隨…可如今,她的決絕,亦是他沒有猜到的,這就像那晚的重重一擊,讓他的心無力躲閃,終究落了個空,沉入死海。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唯有黯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