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向上望了望突出到漳河上空的山嘴,爬上去觀察了這個由岩石構成的山頭,又看了看設計人員插下的渠路標誌。
郭百鎖首先開了腔:“現在渠道要繞過山頭,通過山嘴,你看渠路怎麼開法?”
常根虎聽到老郭的問話,深思了片刻說:“要按往常,這個山嘴一個老炮就崩掉了。可是,山嘴崩掉,渠道還是沒處走。我想既要在山嘴上炸出渠路,又要不讓整個山嘴塌陷下來。你看咋樣?”
“好,你的想法很好!”郭百鎖連聲讚揚,但又追問炮眼怎麼打法。
“為了保證外邊不塌,在山嘴和老山連接的地方,向橫深處打洞,打到山嘴肚裏,再向老山一麵拐個藥洞,放個拐彎炮,讓炸藥的勁頭往老山一麵使。這樣有100斤炸藥,就可以把上蓋炸開。”
郭百鎖聽了常根虎的話,打心眼裏高興。回到指揮部,就召開了幹部和炮手會議,討論通過了常根虎提出的爆破計劃。
經過了七八天的奮戰,一個拐彎炮洞打成了。常根虎鑽進洞去,小心地裝進了100斤炸藥,細心地放好雷管和導火線,用黃土磁好了洞口。
隨著一聲巨響,山嘴後部的蓋子揭開了,略加清理,就成了理想的渠道。
失敗是成功之母。常根虎從失敗和成功的對比中,逐步掌握了符合工程要求的爆破方法。就是:把開鑿渠道寬窄深淺的要求和山頭形狀、石頭性質等具體情況結合起來,確定打什麼眼,放什麼炮,按人們的設想開出渠路。
常根虎摸到炸出渠道的經驗,爆破的勁頭更大了。他整炮眼,裝炸藥,隨著陣陣的炮聲,渠道迅速地向前伸展。
總幹渠修建到白家莊北邊,被300米寬的大西河擋住了去路。紅旗渠要穿河而過,就需要修建巨大的渡槽工程。
經過技術人員的精心設計,決定修建一座長達155米空心壩,讓渠水不犯河水地穿河而過。
155米的大石壩,加上鋪底、鑲幫、修消力池等附設工程,要用數萬立方米的石料。民工們把近處的山溝、河灘裏的大石頭用光了,僅僅湊集了幾百立方米。
太行山是石頭的世界,近處的兩架石山,就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石頭。不過,那山峰高石頭險,懸崖峭壁難攀登啊。
就在人們望山興歎的時候,爆破英雄常根虎挺身而出。他找到寨底大隊民工連長楊廣順說:“廣順,人是活的,石頭是死的,活人能叫石頭難住?南邊扁山上放個老炮,石料不就解決了。走,上去看看。”
“山這麼陡,咋能上去!”廣順有點猶豫。
“怕啥,人到山前自有路。嶄高崖陡石頭險,插翅也要飛上去。守著石山沒石料,這還算啥炮手。”常根虎果斷地說。
當天下午,他們又約了幾個人,一齊上了山。他們攀著石頭,爬呀爬呀,個個累得滿頭大汗,終於爬上了嶄頂。
到上邊一看,他們不禁大失所望,那裏的石頭質量不好,不適合築壩的要求。但是在他們麵前,卻聳立著一堵大石壁,直溜溜地指向晴空。
從下邊看來,石頭質量不錯,但是上邊咋樣呢?是不是可以爆破呢?隻有到上邊去,才能看個究竟。
他們麵對石壁凝視了很久,誰也沒有吭聲。
“我上去!”常根虎這句話聲音洪亮,在山穀裏響起了回聲。
“有危險哪!”大家異口同聲地勸阻。
常根虎抬頭看看那險惡的石壁,心裏確實有點害伯。但是,他一想起白白流去的漳河水,想起林縣人民在受著酷旱的威脅,想到自己家鄉連吃水都困難的情景,他的勇氣上來了。
常根虎不顧冬天的寒冷,脫下棉襖,扯掉鞋襪,光著腳走到石壁麵前。
他腳趾蹬著石縫,雙手摳著岩石,艱難地一點點地向上爬去。停留在壁底的夥伴,看到他這飛崖走壁的險景,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常根虎爬到50來米高的時候,汗水從他僅穿的單布衫上浸潤出來,他已經累得精疲力盡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常根虎憑著他那征服天險的勇氣和智慧,終於爬到了100多米高的直立石壁上。
他回頭一望,夥伴們還在伸著雙手,防備著萬一。
“怎麼樣?”戰友們看著根虎神情自若的樣子高聲問道。
“很好,後邊有道裂縫,正好在那裏打眼放炮。”常很虎在壁頂信步一周,興致勃勃地回答。
就在情況查明的第二天,常根虎帶著幾個夥伴,一齊上山了。他們在山間裂縫裏,掄錘打釺,鑽眼鑿洞,終日奮戰在山風呼嘯、雪花紛飛的山腰裏。
他們的臉被風刮得裂了血口,手被石磨得像樹皮,身上的棉衣開了花。他們一個勁地幹下去。一個縱深8米、橫拐5米、藥洞2米的老炮洞,終於打成了。
這一炮共裝炸藥750公斤,細煤麵500公斤。一炮點響,山崩石裂,流石滾滾,劈下了扁山的半拉山峰。
常根虎從攀登石壁,一炮崩塌扁山的事實中,體會到隻有機智勇敢才能取勝的道理。
在以後炮崩大山的戰鬥中,他越發顯得有膽有智了。
扁山的對麵是北嶄。北嶄,當地群眾叫另山,是懸在崖頭上的一塊大孤石,比南嶄更加險要。
為了徹底解決築壩的石料問題,常根虎獨自一人帶著幹糧上了山。他繞過叢叢懸崖惡嶄,翻過道道峽穀深溝,穿過密密的荒草野林,爬到了另山頂上。
他發現這個山頭上大下小,隻有一小部分和後邊老山接連,下邊還有一個岩洞,在那裏打眼放炮,一炮就會把山崩下來。
常根虎回到營部,把全部發現告訴了指揮長郭百鎖。
經過批準以後,常根虎領著戰友,帶著繩索、鐵錘、鋼釺、抓鉤,爬到了另山頂。
常根虎把老繩往自己腰裏一係,把鐵錘、鋼釺往腰裏一別,一手抓著夥伴拉緊的“溜繩”,一手抓住“除險鉤”,就順著懸崖下岩洞。
他想:要是這個岩洞是個理想的炮洞,那就可以省去打釺鑽眼的工夫,及早解決石料問題。
於是,他喊聲“停下”,身子空懸,他打算到洞裏去看看。可是,身子離洞口有5尺來遠,咋能進去呢?
膽大藝高,無所畏懼。常根虎雙手緊握手中繩子,機智地用“保險鉤”,對準山腰突出的岩石,猛力一推,身子向半空蕩去。當身子蕩過接近洞口時,又雙腳一蹬,身子蕩向更遠的地方,第二次蕩回時,他雙腿一伸,“除險鉤”抓住洞口的岩石,輕巧地鑽進洞裏。
岩洞約有8米來深,正好可以做爆破的藥洞。他當天就在這裏戳幫清底,掘進兩米。
第三天,常根虎繼續下嶄。下到半山腰時,身上掛的老繩,“蹦”地一聲斷了,頂上的夥伴驚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常根虎雙手握住“溜繩”,身子一直向下滑去。盡管雙手磨去了表皮,胳膊碰出了血,仍然沉著鎮靜。
他用腳蹬著岩石,一手抓住“溜繩”,一手把身上的老繩接好,鑽進洞裏,繼續進行清理岩洞的工作。
常根虎岩洞裏七進七出,打成了一個縱深10米的炮洞,用了400公斤炸藥,崩下了1萬多立方米料石。
常根虎在紅旗渠工地上大顯威名。“爬山虎”、“神炮手”等讚語,傳遍了整個工地。
漳河水一路歡歌到林縣
1965年4月5日,慶祝紅旗渠總幹渠通水典禮大會在紅旗渠分水嶺隆重舉行。這天,是55萬林縣人共同的節日。
消息一傳開,所有的林縣人興奮地如大喜臨門。天微微亮,一股股人流從四麵八方湧向總幹渠分水嶺。
七八十歲的老人坐著膠輪馬車來了,姑娘們穿著過節的衣裳來了,中學生和青年們騎著自行車來了。
他們從縣城,從公社,從林縣每一個山莊窩鋪趕來了。
離分水嶺10多公裏的姚村公社史家河村的郭福存祖孫三代,乘手推車也來了。兒子推車,奶奶抱著小孫孫,要來看看老漳河回家。
一二十個雙目失明的盲人結伴摸索著到了紅旗渠邊。他們說:“俺們眼睛看不見,但俺可以聽聽水聲,摸摸紅旗渠的水啊。”
這充滿童話和詩意的幸福水,震撼著多少林縣人的心!
公路上,山道上,車水馬龍,人流滾滾。紅旗渠總幹渠分水閘兩邊的山坡上,人山人海,成了彩旗飄揚、鮮花爭豔的海洋。
鑼鼓聲、鞭炮聲、歡笑聲、讚美聲,彙成了一曲響遏行雲的《歡樂頌》。
此刻,楊貴衣帽潔淨地站在會場的主席台上,看著溫藹的春風將凱旋門兩邊的標語吹得呼啦啦翻卷,腦子裏卻在緊張地諦聽著紅旗渠水奔流的腳步聲。
漳河水正一路歡歌來到林縣:水流經渠首導流隧洞到了林英渡槽。
就是在這個工地,合澗郭家園村的民工連長高誌山和燒石灰匠宋改林,創造了明窯燒石灰一窯燒出15萬公斤的紀錄。
水到了王家莊安全洞。
開鑿這個洞時,為了確保山西王家莊的安全,姚村公社民工遇到石層,隻放小炮,不放大炮,渠道內全部用石英石料襯砌,水泥勾縫、灌漿、打底,使渠道堅硬得像兩道地下鐵管,終於讓紅旗渠從村莊下麵安全穿行了243米的距離,實現了村底修大渠的設想。
水到了石子山。
“石子山,鬼門關,腰係白雲峰觸天。大風呼呼繞山轉,飛沙走石往下翻。猴子不敢上,禽鳥也難沾……”但東崗公社民工打成一個能裝2125公斤炸藥、260個雷管的大炮眼,一聲巨響,石子山開膛破肚,照樣倒進了漳河灘。
水到了紅石嶄。
別看紅石嶄外號叫老虎嘴,但修渠民工硬是敢虎嘴拔牙。12個炮眼組成的連環炮開了花,老虎牙一個不剩地崩上了天。
水到了皇後溝渡槽。
就是在這個長達80米的大山穀中,農民技術員路銀第一次承擔起大型水利設施的技術指揮工作,給中國農民爭了氣,露了臉。
水到了白家莊空心壩。
紅旗渠在這裏要越過一條大西河。渠水如何不犯河水?工程技術人員和民工們開動腦筋,設計了空心壩,將渠道建在河底,河水從壩頂漫過,創造了一大獨特的景觀。
也就是在這裏,神炮手常根虎創下了一炮崩下石方1100多立方米的紀錄。
水到了……
會場內,兩萬多林縣父老鄉親,在諦聽著紅旗渠水奔流的腳步聲。會場外,50多萬林縣人屏住了呼吸,側耳諦聽著紅旗渠水奔流的腳步聲。
下午2時30分,楊貴宣布:“開閘放水!”
800公斤的閘門吱吱扭扭地被迫不及待的大手歡快地絞動起來。刹那間,地動山搖,一匹白練似的脫疆的野馬從紅旗渠總幹渠奔湧而出,卷起雪白的浪花。
人們看著這滾滾而來的漳河水,他們歡欣雀躍,熱淚長流。可以說淚水和渠水交織在了一起。老人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現實,但是他們又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這一渠的水呀!
有人把手伸到了渠水當中,有人把臉貼在渠麵上,有人拿著缸子剩回了這個幸福水,有人甚至用毛驢馱了兩個鐵桶和瓦罐,準備把這樣一渠幸福水再帶回幾十裏山外的家裏。
山西的領導趕來祝賀的時候就說:“楊書記,你說要從山西修條渠,我們就同意了。但今天來了一看,你哪裏是修了一條渠,你分明是開過來一條河!”
漳河水來到林縣後,給林縣人民的生活帶來實實在在的變化。即便在1965年大旱之年,紅旗渠澆灌的地方,都獲得了豐收。
“果樹也變樣啦!”這又是一種感慨。姚村公社長在渠道附近的柿樹、核桃、板栗和山楂,都被“滿堂子孫”壓彎了腰。特別是那些紅鮮鮮的柿子,像是千萬盞掛滿枝頭的紅燈籠似的。
“崗坡上也吃上大白菜啦!”水源一向缺乏的任村公社石崗村,大旱之年用紅旗渠水澆的大白菜,畝產量達到了9000公斤。
可是過去,這裏吃點蔬菜需要跑很遠的地方買回來。
“井水也旺了!”婦女們對這一點格外敏感。渠水過來,地下水位提高了。她們提水也省勁多了。往年打水,得抓住轆軸拐30下,現在隻拐8下,水就上來了。
同樣在林縣,有渠無渠兩重天!
林縣人看到了希望,不用縣委號召,大家都清楚該幹些什麼了。於是,太行山上的錘釺響得更歡了,炮聲傳得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