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科級幹部(1 / 3)

原以為田局長帶著我離開福州一路南下,十幾天的考察觀光不過是摟草打兔子借機遊山玩水賞賞風景,卻沒想到決定我後來命運的一個重要決策正在醞釀。

在參觀過那架摔得七零八落的飛機之後回家的路上,田局長坐在剛剛分配給文化局的這輛“伏爾加”的後座上,就布置我做兩篇文章,一是輕音樂團到福州演出的總結報告,送市委市政府領導彙報交差;二是福州廈門和廣州深圳文化市場考察報告,作為發展蘭州文化市場的借鑒參考。要求我一周內交稿。原來這天下並沒有免費的午餐,公家哪來的閑錢讓你遊山玩水旅行觀光。讓你到廣州深圳開開眼界,不過是為了讓你更多更好地做工作。

所幸我早已養成了筆記習慣,一路上時時留心,事事關心,積累了不少考察材料寫作素材,不到一周,兩個稿子新鮮出爐。寫的那叫一個棒。結構完整,內容豐富,條理清晰,建議合理,對策準確,的確很成功。田局長很滿意。

卻沒有料到,很快,我就被任命為社會文化科科長。

那天,田局長對我說,當科長去吧,正科級幹部,對你以後的發展有好處。這兩句話當時看起來輕描淡寫,算不上什麼語重心長。今天想起來簡直就像是得道高僧的偈語,禪宗六祖的壇經,說得果然是高瞻遠矚,一點不差。

福州廣州之行這一路之上我與田局長可說是結成了忘年之交,到後來幾乎無話不談。老人家父親般的慈祥和關懷讓人無比溫暖,離開他的身邊我真有點依依不舍的深情。但是組織的決定必須服從,也確實由不得自己挑肥揀瘦。至於什麼正科級副科級,我卻也並沒有過於放在心上。那時候,大多數機關幹部對自己的行政級別並不是特別關心,就是局長也不過每月掙百十來塊錢,工資差距不是很懸殊,大家的級別觀念也就不那麼強烈。什麼“正科副科”那是後來才被人們關注的說法。我後來在機關裏見到一些小年輕,做個見習的辦事員都不夠格,連個簡單的“會議通知”都寫得丟三拉四語句不通,卻成天念叨什麼正科副科主任科員。別說九斤老太看不慣,就是八兩的老頭也會有意見。

當時,我雖然幹了不到兩年的辦公室工作,卻已經習慣了,一切了如指掌駕輕就熟習慣成了自然,去社文科當科長能怎麼樣確實還不大好說,不免就有些猶猶豫豫。

現在想來,田局長真是為我著想。自己得心應手的一個辦公室副主任兼自己的秘書,就這樣放走了,想必是需要下點決心的。老幹部知道青年人該怎樣培養,讓這孩子多一些經曆想必是前途無量。雖不敢奢望他將來出將入相,卻也該扶持他健康地茁壯成長。寫到這裏心弦震顫,不禁淚流滿麵,深深懷念當年如父親般慈祥的老局長。命中貴人馬科長將我簡拔於江湖草莽之中,田局長又將我送上一個新的台階,看著我從此走向一片更廣闊的人生天地和事業疆場。人的一生能夠遇到幾位這樣的好人,真是三生有幸,感恩戴德,永世難忘。

不對,錯了。在這裏,我已經不知不覺地開始使用小說的構思方法來講述故事了。我的記憶出了問題。其實田局長帶著我從廣州返回後,不到半年時間就於1987年4月調任人大常委會文化與學習委員會專職常委。我去社文科當科長是一年之後的事情。

看過那架七零八落的飛機之後,我還在辦公室當了一年多的副主任,伺候著兩位新來的局長又過了有一年多。我被調整到社文科工作,是1988年5月3日的事情,這在我的《工作日誌》中有明確的記載,但在此之前的3月份,我就知道了內部決策的消息。

3月中旬到4月初,新來的陳德副局長帶著我去西南和廣東考察了將近一個月,這一路上不但深入了解考察了各地的文化市場發展建設和稽查管理情況,並且遊山玩水順便過了把《長江夜航》的癮,同時也與陳德副局長結下了深厚的友情。此行返回後,我也寫了份文化市場考察報告。

看來我是把兩次去廣州考察的重點都是文化市場這兩件同樣性質的事情給搞混了。

這就提醒諸位,“回憶錄”是多麼的靠不住。感情往往會幹擾記憶,並且會毫不客氣地,不講道理地歪曲事實真相。有時候,自己編的故事連自己都深信不疑了。因此,回憶錄必須有原始資料作為佐證才可信。故事情節的發展和線索聯係如果在邏輯上過於嚴密,反而很可能是虛構的故事。恰恰我有兩大本記載得十分詳細的《工作日誌》作為這段文字的佐證,糾正了我的文學描寫。但是我仍然舍不得刪去對田局長的感激。如果他的局長繼續當下去,這個故事一定是充滿了人間真情的符合小說構思邏輯的美好的故事。然而,事實卻恰恰不是這樣的一個好故事。而那個不大好的故事的內幕我已經回憶了起來,也就不必細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