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征(1 / 3)

春節雖過,春寒依舊,連年征戰後的神州大地上百廢待興,並未見到一絲暖意。西北風卷著冒煙兒雪,在王城內外肆虐,仿佛隻有這冷冰冰的天氣,才不會在乎王的威嚴。連山宮坐落在王城東北,占地極為廣闊,兩丈高的巨石圍牆襯托著王族陰陽家的神聖——與世隔絕,不可侵犯。因為這裏是天下陰陽道的正宗,上至國運大業,下至庶民生計,都是由這宮中的大陰陽師卜算吉凶,昭告天下後,王受命於天,才能運使王權。連山宮的格局外方內圓,方方正正的圍牆內建有一大片圓狀廣場,周長二百步,亭台樓閣也是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卦所建,鱗次櫛比,大氣磅礴。正北方的玄元殿中火光搖曳,門窗在風雪中瑟瑟發抖,高高的爐火忽明忽暗,像火蛇吐著殷紅的信子,杲杳不定的光芒映射在三丈高的陰陽魚畫壁上,形同鬼魅。“老師,這一卦、、、如何?”爐火邊五步外端立著一個錦帽貂裘的年輕男子,他眉頭緊鎖,緊緊地盯著穩坐如山的老者,問了這一句似乎不合時宜的話。老者須發花白,他身著道袍,手中拿著一根三尺長的楠木棍,棍子一端頂著一隻巴掌大的龜甲,背麵已被磨得光滑,爐火烘烤多時,他口中念念有詞,直到龜甲被火焰烤出了裂紋,見火候已到,這才睜開眼,仔細端瞧紋理,沉吟半晌,緩緩說道:“多事之秋,好自為之。”這年輕人躬身施禮,將八個字謹記在心。他並非等閑之輩,正是華夏國大王秦恒的三公子,秦鹿陽。而這位老者則是傳授他陰陽道的老師,前任陰陽家掌教,石海山。大王秦恒繼位以來,二十年間南征北戰,開疆拓土,華夏國的疆域覆蓋萬裏,武力鼎盛空前。如今他隻差兩步,即北方犬狄和東方齊魯,隻要攻下這兩國,便可完成天下一統的千秋霸業。統一天下,稱雄四海,這對一個擁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來說,無疑是一生中最大的**。因而等今年冰消雪化之時,秦恒便要邁出他的第一步,攻打北方。秦恒有四子,大公子嚶鳴,二公子猼敖,三公子鹿陽,四公子淇澳。這次討伐北方犬狄,二公子秦猼敖請命掛帥,秦鹿陽本不願出征,無奈王命難違,這才連夜來向石海山請教。他並非是來求教這一戰的勝負,而是要問這場戰爭能否避免,不然一旦開戰,本就被連年戰火踐踏**的百姓,又該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然而事與願違,石海山灼龜甲卜這一卦,結果卻告訴了他這八個字,看來向犬狄開戰已是箭在弦上,隻等三月初在五行壇祭祖,讓當今陰陽家掌教鄒演用“合虎符”之法,來測算是否出征。不過王命已決,這祭祖卜卦一事,秦鹿陽心知肚明,不過是場把戲而已。三月初一,春暖花開,晴空萬裏。皇城內昨日早早宵禁,千家萬戶在定更天便關門關窗,不許出門半步。因為今日便是五行壇祭祖卜卦之期。五行壇建在皇宮門前,雖然隻有方圓十丈大小,與後麵莊嚴雄偉的皇宮相比,微不足道,然而壇上每一次法事卻決定著這個王朝的興衰,承載著萬千百姓的生死存亡。五行壇是座圓壇,高隻有五尺,台麵是陰陽魚圖案,而台上又分為五個小法壇,各應金木水火土。金卦測吉凶,卜算天災,木卦測民事,主運收成,水卦測人事,決定文武要員更替任免,火卦測兵事,主征戰攻守,土卦則測動土興建工程之事。陰陽家以五行決定江山社稷,自古以來,莫過於此。城內人頭攢動,比肩接踵的老百姓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向五行壇前的廣場走去。這些人中或者眉頭緊鎖,神情麻木,或是扶老攜幼,談笑風生,仿佛事不關己,又仿佛無能為力。“爹,什麼是陰陽啊?”一個六七歲的孩童騎在父親的脖頸上,稚嫩的聲音淹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父親環顧左右,見並無忌諱之處,這才說道:“二奎啊,這就是陰陽。”說話間將左手抬起,掌心朝上,輕聲說:“爹的手心上有光,就是陽,手背在下,那就是陰。”二奎撅起嘴,似懂非懂,又問:“爹,那什麼是陰陽師呢?”父親連忙把他從脖頸上抱入懷裏,輕聲囑咐道:“你這小犢子,以後可不許亂問,這話讓人聽見,就把你喂了大老虎!”他正連聲恐嚇,肩頭卻被一隻大手按住,這手掌沉穩有力,將他嚇得一個激靈,轉頭一看,竟是一個身材雄壯的中年漢子,頭戴氈笠,身穿麻衣,尖銳的目光透過陰影,看著虎頭虎腦的二奎,流露出一絲溫暖,輕聲說道:“小娃娃,這就是陰陽師。”說著將手掌抬到二奎麵前,翻覆兩次,“反手為陰,覆手為陽。”中年漢子說完此話也不逗留,擠開人群,向更前方走去,與這些漫無目的的平民百姓顯得格格不入。按照王朝慣例,五行壇行法事之時,百姓聚集在法壇左側,軍隊立於法壇右側,尤其今日決斷出征北方之事,法壇右側的十萬軍馬更是戟劍如林,整裝待發,仿佛這虎符未合,出征犬狄便已成了板上釘釘之事。秦猼敖和秦鹿陽頂盔束甲,駐馬立於軍隊之前。秦猼敖神情冷峻,傲視著身前數十萬皇城百姓,目光如電,胸有成竹,對秦鹿陽說道:“三弟,這次出征犬狄,乃是順應天意,一者消除邊患,二者可解救平民於水深火熱之中,虎符合與不合,都無關緊要。”秦鹿陽神色蕭索,默然不語,看著法壇上萬事齊備,大王秦恒將征討檄文宣讀已畢,把文書投擲於巨鼎之中,烈火焚燒,化為灰燼。大陰陽師鄒演奉承王命,在五行壇上舞劍施法,一時間長風大作,吹得鼎中烈火熊熊燃燒,一丈長的火焰吞吐呼嘯,氣勢不凡。那“合虎符”的法壇上還立著四根鐵柱,四條三丈高的鎖鏈連著兩個五尺長的青銅虎形器具,淩駕於火焰之上,原本相隔數尺,可鄒演舞劍作法,陰陽家以陰陽之法禦氣,五行壇上氣息流轉,兩半虎符竟蠢蠢欲動,向彼此靠近。“合上了!”“是啊,真合上了!誒,看來又要打仗了。”“有什麼稀奇,大王要征討北方,這虎符合不上才是怪事!”......人群中議論紛紛,不免起了騷動。那教授小孩子陰陽之理的中年漢子此時已湊到了前排,他身份殊異,正是當今墨家領袖,複姓南宮,雙名弘毅。而他此行的目的也十分明確,那便是刺殺大陰陽師鄒演。然而法壇四周重重戒備,兵甲數不勝數,刺殺大陰陽師,談何容易,他遲遲找不到下手時機,隻怕貿然出手,還未走到法壇,便已被剁為肉泥。大王秦恒見法事順利完畢,出征刻不容緩,他從腰間抽出寶劍,仰天斷喝道:“本王順應天意,征討夷狄,蕩平四海,統一天下,今日虎符已合,大軍聽令,出征!”十萬軍士齊聲呼應,虎嘯龍吟,聲振寰宇,仿佛一條綿延數十裏的長龍,直出王城,向著北方進發。秦鹿陽麵色凝重,道:“二哥,父王連年征戰,民怨載道,如今根基未穩,又冒然舉兵北伐,恐怕這不是上策!”秦猼敖冷笑一聲,道:“三弟,用兵之事你不如我,這兵者在於一個‘勢’字,父王用兵伐謀,七年連滅十餘國,可謂兵鋒鼎盛,若不趁此時機一鼓作氣,將犬狄和齊魯吞滅,恐怕再想一統天下,不知要等上多少年。”秦鹿陽不以為然,搖頭說道:“行軍打仗我確實不如二哥,但鹿陽以為一國之計在於民,國中之民不能安定富足,卻要繳納苛捐重稅,出征打仗,生靈塗炭,這不是舍本求末嗎?”秦猼敖麵色冷峻,道:“這些話,你也和父王說過嗎?”秦鹿陽歎了口氣,道:“說了又有何用,父王心意已決......”秦猼敖打斷他的話,道:“你明白就好,我和父王心意相同,你勸不動父王,也休要和我說這些話!”兄弟二人話不投機,各自不再說話。秦鹿陽也知箭在弦上,牢騷也屬徒然,隻得搖頭興歎。“何人!快快閃開,不然放箭了!”天過晌午,大軍出城已行進三十裏,忽聽前軍有人高聲嗬斥,兄弟二人身為正副統帥,不敢怠慢,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