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叫旁觀的人在吳四家裏給我搜出一張小木凳,搬到門外的曬壩上放好,又東拚西湊的準備了簡陋的筆和紙遞來。外麵光線好,沒有桌子,我隻好勉強的在膝蓋上寫。村長又叫吳四兒子的堂兄從屋裏出來,坐在門檻上,當著大家的麵仔仔細細的講。吳四和吳四妹在門前一人靠一邊,依舊是悲哀的神色。
吳四兒子的堂兄坐在門檻中央,周身微抖,臉色蒼白,嘴唇深紫,除了悲痛以外,他根本還沒有從驚嚇中清醒,眼神迷迷離離。
村長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大口,然後抖了抖披在肩上的藍色西服,神情甚為嚴肅和威嚴。也許是他的鄉土霸氣震醒了那男孩的迷糊,漸漸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嘴唇也有了一點光澤。他看了我片刻,然後啟齒講述——
大約有半年時間沒有見到堂弟,這幾天學校老師集體有事,臨時放幾天假。於是,他便從村頭走到村尾來找輟學快一年的堂弟玩。他名叫吳天富,堂弟叫吳天財,也就是吳四的兒子。
昨天他走到吳家,天已全黑。他見吳家已吃過晚飯,自己也就不好啃聲,吳四問他吃沒有?吳天富謊稱在家吃了點早晚飯,現在肚子還飽,所以不用再吃。吳四夫婦沒有考慮太多,噓寒問暖的說了幾句,便回房睡覺了。因為,第二天一大早吳四要去雷馬屏街上賣魚。
天富和天財兩個堂兄弟那晚特別興奮,嘰裏咕嚕的講了一大堆話。天財在言談之中得意地告訴他自己去過黑山冰湖,還在湖裏抓到一條怪魚。天富根本不信,因為全村的人就沒有進去過黑山,到過冰湖的人。準確的說冰湖到底在黑山的什麼位置,沒有人清楚。
吳天富一再追問他,讓他詳細地講講,天財故弄玄虛,就是不願吐露實情。他悄悄地把天富領進黑漆漆的廚房,然後點上鬆油燈,小心翼翼的掀開蓋在臉盆上的木鍋蓋,表情神奇活現。盆裏裝著那條赤紅的大魚。這種魚,天富的確從未見過,於是心裏對堂弟所言開始有些相信。
天財怕父母聽見,影響他們睡覺,把嗓子壓得很低,炫耀的向他介紹這條怪魚。天財的介紹繪聲繪色,有的地方還加上了自己的誇張。總之告訴他這魚一不怕刀砍斧劈,二不怕火燒水煮,任隨怎樣就是無法搞死。天富覺得他在說夢話,下意識地用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看他是否在發燒。天富的態度刺激了他,他簡直不能容忍對自己的懷疑,二話不說把衣袖高高挽起,一把將大魚從盆裏抓出,猛地把它丟進灶膛裏。灶膛內的木柴實際沒有燃盡,雖沒有了燃燒著的火苗,但炭火仍舊紅紅的,加上柴灰裏的星火,實際灶膛溫度應該很高。
大魚落到灶膛的灰裏,濺起柴灰和星火,它若無其事的樣子,與呆在水裏沒什麼區別,也就是說紅紅的暗火一點沒有燙灼到大魚。天富目睹此情此景,早已驚得目瞪口呆,對天財的話深信不疑。吳天財用火鉤慢慢地將魚從灶膛內掏出,重新放回臉盆裏,並把鍋蓋蓋嚴。完事以後,他瞅了一眼自己的堂哥,臉上充滿了得意,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天富半天沒說話,兩隻烏黑的眼睛睜得圓圓的。
接著,天財告訴天富,明天一大早父親便要把這條怪魚拿到街上去賣,一定可以賣一個好價錢,這樣他家又可湊一些架設電線的錢,他相信過不了多久他也能看上電視。這番話天富並不感興趣,他急於想知道的是堂弟到底是如何去的黑山冰湖,又是如何抓到這條神奇的大魚?好奇是孩子的天性,他開始不厭其煩的追問堂弟,希望他別賣關子,趕緊把沒抖的話如數抖個底掉。
天財見把天富逗得猴急,頗有幾分成功的感覺。他首先向天富提出了要求,說自己打算今晚不睡覺,等到淩晨瞞著父母再去黑山冰湖抓魚,多抓一條這樣的魚,便可以多賣錢。如果天富敢陪他一道去,他便向他講清楚事情的全部經過。
天財的要求,不如說是他的提議,簡直與天富的想法一拍即合。他連連點頭,表示願陪他再去黑山冰湖。倆人吹滅鬆油燈,躡手躡腳的回到天財的屋裏,悄悄的為淩晨出發做了點小的準備,特意給電筒裝上兩節新電池,加上天富身上也帶得有電筒,估計完全足夠照明。兩人決定不睡覺,由天財講述自己的親身經曆。
天富其實沒有吃晚飯,起初肚子還咕咕兩聲,多少有些餓感,一聽天富開始準備講故事了,頓時既沒困意,也無饑渴,精神頭倍增。天財咽咽口水,一板一眼的壓著嗓門講了起來……
前日深夜,天財放在床上鋪草旁那隻親戚送給他的廉價液晶電子表,嘟嘟嘟的剛報0點,就聽見從窗外隱隱約約的傳來小孩般的哭聲,由於那晚的山風也不小,所以剛開始還聽得不是很清楚。平常都睡得很香的天財,不知怎麼卻被這聲音從朦朧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