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裏雖然忙,卻也有個頗為重要的節日,七月七。對於下壩村的孩子來說,這天又是一年一度自由玩樂的日子。老人都深信,這一日天上仙子將會降落凡間,在深山溪流中嬉戲。得其惠澤,這天世間所有活水皆有神效,如果能夠在見到日光前把外麵的水帶回家收藏起來,可治人身上的許多不適。
因為這一日的水如此神奇,孩子也被允許到河邊戲水。隻要這一日在河水邊洗過澡,孩子身上不起熱痱,也少有感冒肚痛等毛病。成年男子則往往在歸家時分,到河裏弄濕發尾,也算是沾上了仙水。
這時候田裏的秧苗已經有一柞高,隻要等個雨水充足的時候,隨時都能起了秧插到田裏去。隻是今年也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許多人家的地裏的秧苗照看得好好的,忽然之間出現許多白葉。一片翠綠的秧苗中夾雜著星點的白色枯葉,既擔心在秧田裏會出現越來越多的枯葉敗死,又擔心分插出去也活不成,讓許多人家都躊躇發愁起來。
張小柳自然也為自家的秧苗擔心。雖說是托了大順麼麼幫忙育秧,可是出現這種情況是大家一起損失,斷沒有別人家地裏不夠秧苗,還先讓你管夠的道理。他畢竟不是十歲孩子的心思,加之天氣熱,床上睡了三個人也是相互緊貼著,更是像火爐上的烙煎餅,翻來覆去。
淩晨時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要睡著,就聽見小麥起來的聲音。小麥大概也知道他心中煩悶,隻把小鬆叫了起來。可是一睜眼外麵天還半黑著,張小柳又怎麼放心讓他們獨自出去?隻好咬牙起了床,等小麥準備齊全的挑了兩個水桶,帶上毛巾,還讓小麥捧著臉盆,才浩浩蕩蕩地與他們一起出發。
幸好因為水井裏的水都是地下泉水冒出來的,所以也算是活水,並不用真正走到山溪裏去挑。張小柳以為這時候還早,心裏隻當小麥果然是孩子心性,沒想到一路上已經有不少人,地上灑出的水已經淋濕了路麵。
他們用的這口老井是打得極好的,據說往年大旱,其它地方的井都不出水時,這裏的水還是滿的。也因此每年這個時候,許多稍遠些的人家也會到這裏挑水,出現這等盛況,似乎也不奇怪。
“柳哥兒,你怎麼來得這麼晚?井裏的水落到一半了,快些去吧!”張小柳隻管半眯著眼走路,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他,才把他徹底驚醒過來。他抬頭望去,福來挑著兩個木桶裝了七八分滿,正搖晃著往家裏走去。看他的樣子,顯然是已經挑過一趟了。
“不急,我們挑一次就夠了。你走慢些,可以歇一歇再走呀!”福來喘著氣,顯然挑的擔子並不輕鬆。張小柳看了都為他感到吃力,嘴上勸他。
福來擺擺手,示意他快些去挑水,晃著兩個水桶走遠了。
等他們三人去到,用白石板砌成圓形的水井邊果然圍滿了人。這裏的水井連借力打水的車咕嚕都沒有,隻在井邊係了一條嬰兒手臂粗細的繩子,打水的時候把繩子在木桶提手上係結實了,將木桶拋下去隻聽得“砰”的一聲,木桶沉下去就沒滿了水,這時候一鼓作氣提起來,肯定是滿滿一桶。
打滿水的人漸漸離去,張小柳終於來到了井前。仔細一看,往日這口井的水滿得都有溢出來了,這時候卻隻能低頭尋水波晃動才看得見水深。
在這裏挑水的十有□□是哥兒,大家也不避諱,打了水就到旁邊去擦手洗臉,盡情地用過才重新挑了水回去,張小柳這才明白小麥拿上臉盆的用意。
他們力氣不夠,最後桶裏也隻裝了半滿。小麥有些怏怏不樂,張小柳倒是不在意。若是說有什麼水如此神奇能治病,他是堅決不信的。隻是任由小麥把家裏還沒用的兩個甕都洗刷幹淨了,把挑回來的水倒進去,又拎著桶出去了。
這麼起來一遭,雖說時間還早日頭還沒起來,但也斷沒可能睡回去了。此時天又亮了些,張小柳便打算去灶間煮些雞食。自從割回了紅薯藤,他就再不肯讓這群雞餓著了。要是喂得好,四個多月的雞已經能宰來吃了,但家裏養的這群雞顯然還太瘦小了些。
為了方便他們早上起來做飯,趙正則的屋子是從來不在裏麵關上的,雖然他一般起得更早。前些日子幹了不少苦累活,張小柳以為這幾日得閑他會貪睡些,沒想到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才發現他起來了。
“這麼早?”既然不會吵到他,張小柳就放開了手腳,問道。
趙正則似乎這時候才發現他進來了,慌忙放下手上的東西,說:“不早了,我聽到你們去挑水了。今日的雞食我來做吧,你和小麥他們去玩。”
張小柳搖搖頭,正想說這麼多人跑到那河邊去,能有什麼好玩的?如果隻是為了玩水,哪天去也行。話未說出來,就眼尖地看到他手上放著的東西,不由詫異地問:“你真的把那塊桃木也雕了?”他隱隱已經可以看到那塊桃木已經不是原來厚重的樣子,而是現出了人形。
“嗯,這兩天沒幹什麼活,就是想動手。”趙正則握緊了手裏的東西,有點緊張地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