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玉榮一個人躺在東屋的那個小炕上看著窗外的月光,聽著公婆在另外一個屋裏的夜咳,她就覺得這日子像夢一樣不真實。山裏的月色很亮,水一樣的月光流動著,玉榮的心事也流動著。她是個殘疾的女人,她竟經營了一個很有規模的“百花園”,可是現在“百花園”又轉讓給了方元元,她卻拿著八十萬來這山裏種植鳳凰林。她真的能種好一片鳳凰林嗎?她的鳳凰林真能招來金鳳凰嗎?她是不是有點發瘋了?這一切是怎樣發生的,想起來還是有點恍惚。很長時間都沒有見到景枝了,景枝要是知道自己現在的情形,她肯定會罵自己瘋了。玉榮想起景枝的樣子時笑了,她對景枝說,我就是想瘋一次。她知道景枝會說,拿八十萬瘋一次值得嗎?她會說,值,當然值。她知道景枝在這種時候就不理她了。景枝不理她,她還是睡不著,她開始考慮值不值的問題,考慮的結果卻是沒有結果:洪青執著於開發“西部一線天”,她也執著於此事,現在這事已經開始了,就無法退回來了。洪青很忙,玉榮幾天才能見到他一次,見到了也是揀最要緊的話說。在這月光如水的深夜裏,玉榮想起洪青時內心一陣脆弱,她的眼淚悄悄地流了下來。其實她哪能算個瘋狂的女人呢,她怎麼就不能瘋狂地出去滿山滿窪地找洪青呢。她要真是個瘋狂的女人,洪青早把她當老婆了。
玉榮這樣折騰了一夜,早晨起來眼圈就有些發紅,婆婆看在眼裏,就對洪青有些生氣。婆婆說,洪青是越大越不懂事,成天就知道忙,連家也不管。玉榮忙說,媽,洪青忙正事呢,您就別生他的氣了。其實婆婆就想聽她這句話。婆婆聽了玉榮的話,馬上喜眉笑眼的。公公早晨起來就去了施工現場做工,晚上回來老是一句話,洪青這兔崽子忙翻天了,我愣是捉不住他。白天玉榮基本上是在忙碌中度過的,隻有到了夜晚,她才會想起一些事想起一些人,也隻有到了夜晚,她才會去思考一些問題,思考她和洪青的將來。
洪青忙裏偷閑,在施工的間隙來找玉榮說事。玉榮現在正準備從各個方麵包裝、宣傳“西部一線天”,她想從那些美麗的傳說人手,把這山裏搞成一個西部的童話王國。洪青來找玉榮,他建議突出宣傳“米缽寺”的貞觀老道,他說可以給貞觀老道披上一件神秘的外衣。玉榮不同意,她說,一個老道有什麼好宣傳的?是不是你小時候放羊讓雨淋病了,他曾救過你一命,你要宣傳他?洪青說,包裝、宣傳老道是開發“西部一線天”的一個重要環節,這也算是開發人才,怎麼能扯到我小時候呢?玉榮說,一個老道,算什麼人才?
洪青說,他從十二歲開始修道,足跡遍布祖國的名山大川,至今仍是童子身。他會寫詩,會畫畫,會作曲,會看病,還會算命。玉榮望著洪青笑,就這些?洪青說,這些難道還不夠?這些足以把這個老道包裝成一個神秘莫測的高人、奇人。玉榮說,這不是太老套了?洪青說,我們老瓶要裝新酒,老道就是這麼個老道,就看你包裝的角度了。玉榮說,這種包裝會吸引遊客嗎?洪青說,當然會,人人都有獵奇心。玉榮說,話是這麼說,但所謂的老道,他有沒有這方麵的能耐?洪青沒接玉榮的話,他不想就這個問題深人下去,他覺得深入下去就沒意思了。在這個問題上,洪青和玉榮沒有達成共識,倆人都有些煩惱。洪青暫時不提這事,他去忙另外的事。玉榮把這事擱在心裏,總覺得突出宣傳老道有些不妥,稍微渲染一下就行了。一個老道,如果很有知名度,當然就好宣傳了,你可以讓他紅起來,讓他馳名全國,甚至名揚海外。可是,這個貞觀老道,好像並沒有什麼名氣。
莫非洪青的意思就是要在這上麵做文章?
“西部一線天”的進出口是洪青自己設計的。當時本來是要找設計師的,無奈名家的設計費用太高,洪青就自己畫了草圖。現在這進出口已經基本上成形,看上去挺氣派,可就是缺乏一種靈氣。洪青在那研究了半天,也不得要領。
鄉上來人看了,都說中,還對洪青豎起了大拇指。洪青一看那指頭就有些尷尬,不想和那些人探討什麼了。鄉長和書記也來看了,書記還有點水平,書記說,這種設計還算到位,就差畫龍點睛之筆,洪青,你再好好想想。鄉長說,洪青,那門頂上弄一條龍如何?書記端詳了一會兒,搖著頭說,不行,門頂上放條龍,不但沒有錦上添花之感,反倒有點畫蛇添足。洪青,你說呢?洪青把龍放在門頂上想像了一會兒,洪青說,放條龍,這大門還是死的。鄉長和書記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妙主意,隻好把這事扔給洪青,他們走了。
洪青費了幾天腦筋,還是想不出點睛之筆,但他突然想起了貞觀老道,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去見他。老道一直想收他做徒弟,他就一直躲著他。這次他硬著頭皮去“米缽寺”請教貞觀老道,老道說在門柱上雕兩隻鳳凰。洪青說,為什麼不雕兩條龍呢?老道說,龍飛鳳舞,這裏是鳳的天下,也是舞的場所,別的一切皆成空。老道說完閉目養神,不再理睬洪青。洪青心中大喜,覺得老道真是高明。“西部一線天”不是正在等待金鳳凰嗎?聽老道所言,鳳凰注定了要來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