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抵達橘郡的炎雍帝國“外交”使團可沒這份尋思城名來由的心思。以劉盈為首的這行人來此兩日,卻連皇宮都還沒進著。非是她們實力不濟,而是受了名聲拖累——來自炎雍的皇室近衛和執政廳官員終於追上了偷跑的公主。這樣一來,眾人行事便多了顧忌,偷入或殺入皇宮之類的事便沒法實行了。劉盈氣得不善,但那幫官員個個固執如牛,非要她使用“正規”的外交途徑和琺琅交涉。眾人雖然極憂慮皮炎安危,卻也不想將自己國家拖入這潭渾水,又無法向官員們解釋事件緣由,實在憋得夠嗆。過得幾日,脾氣急躁的豬豬便忍不住罵了起來,直叫劉盈“帶著你的下屬滾回炎雍去。”

劉盈麵上冰冷如昔,心中卻滿不是滋味。她為人外冷內熱,此時皮炎有難,打死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放任不管。但套上帝國公主這樣一個枷鎖以後,她就連救援朋友的自由都沒有了。這樣一個事實不由得讓她大感挫折,還夾雜幾分悲涼之意。

“我從不想當什麼公主……”劉盈走在雪後淒清無人的花園中,心中反複念叨,“劉舉臭老兒,幹嗎丟這個位置給我?”——劉舉正是她的老爹,炎雍皇帝的名諱。

“公主!”有人一溜小跑過來,大呼小叫著,“你在幹嗎?”

劉盈瞥了一眼來人,沒有說話。來人卻滔滔不絕的說開了:“哎,這裏冷呢,咱們進屋去吧。你不要太擔心,撒魯大師都說了,皮炎此時平安無恙!至於琺琅那邊的交涉,你放心,我已經催促那個外交官老頭兒了,讓他天天蹲在皇宮外麵,看那邊還能怎麼拖時間!我說……”

“閉嘴!”劉盈見著此人,總是容易上火,“出去!”

“哎,我是看你一個人待在這裏蠻孤單的,才來陪你說話呀,你別趕我走嘛!我跟你說啊,一個人待著太無趣,容易產生心理問題,要和人多聊天才能……”

“我命令你,出去!”劉盈極冷峻肅殺的神情嚇倒過不少國內重臣,卻對麵前這人完全無效。不把公主的命令當回事,他兀自說個沒完。要說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兼這麼厚的臉皮,除了一直高調追求劉盈的精豆就沒別人了。

一時間,劉盈有些後悔自己將他調入近衛的決定。她看著那一張一合、唾沫橫飛的嘴,心中氣煩不已,隻想著要撕碎那張嘴、扁爛那張臉、再暴打此人一頓。那冷若冰霜的臉上頓時怒意橫生,看上去倒也多出了幾分鮮活生氣。

精豆卻是頗為狡黠的笑著,依舊胡侃打趣個沒完。他很清楚,此時劉盈滿腦子自怨和不安,情緒很低落。偏生她又是個惜字如金的冰美人,什麼負麵情緒都積鬱在心底不肯抒散。自己的一番插科打諢,或能減輕她心中的壓力。哪怕自己扮作小醜,隻要能稍稍引開她的注意力,便是值得的。見劉盈果然轉移了注意力,一雙美眸幾欲噴火,他心中卻在大叫:“好,好,大功告成!”

“吼!”一聲龍吟陡然響起。還在羅裏羅嗦的精豆被一股強勁的旋風吹得老遠,重重落在積雪之上,頓時摔暈了過去。

“公主,還要我做什麼?”巨龍費爾斯打完那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咂嘴道,“沒事我就回去睡覺了!”

“哼!”劉盈重重哼了一聲,美目狠狠瞪了巨龍一眼。

“嘿嘿……”費爾斯自然明白主人為何不滿,小心的笑笑,“這次我好像是下手重了點兒……下次一定控製好力道!嘿嘿,免得公主心疼……”

“滾!”劉盈沒好氣的怒斥一聲,巨龍瞬間消失在園中。

“個個都是笨蛋!”劉盈氣乎乎的走向精豆那處,“一點兒小事都作不好!笨蛋!”

客舍的房間裏,壁爐邊,撒魯盤膝而坐,閉目凝神。以前皮炎為了防備他,給他弄了個精神烙印。平時這烙印從未起過作用,沒想到這時候卻派上了用場。撒魯憑借自己大魔法師的魔法技巧,依靠附著在精神烙印上的精神連線反向尋導,雖然無法確定皮炎所在的具體位置,但對於她的精神波動狀況卻能實時掌握。

“撒魯老師!皮炎的情況到底如何啊?”豬豬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邊,不住嘴的問著,“我好擔心啊,她沒事吧?”

“平安。”撒魯眼也不睜,隻淡淡說出這兩個字。

“豬豬,你別影響大師施法!”花花拖開豬豬,低聲道,“精神魔法最忌雜思,最怕外人擾亂,一個不好就是反噬!你老是問來問去的,大師出了岔子怎麼辦?”

“唰!”嗩呐隨手一道“寧靜之光”施放出來,豬豬急火火的心緒總算平靜了一些。

“咦……”撒魯突然睜眼道,“徒弟的精神力變得好強!”

“看來皮炎得到那塊碎片了……”毛毛球精神萎靡的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說,“皮炎真是好樣的!她越厲害越好,大家都能保命!皮炎,加油啊,本事攢夠了,就狠狠踢光明神的屁股!踢他!踢他!踢他……”

“你怎麼了?”嗩呐眯眼打量著表現很不正常的毛毛球,“自從皮炎消失以後,你就一直精神不振。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毛毛球搖搖頭,卻是深歎了一聲。

花花和嗩呐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沒說話。

不像神經大條的豬豬,這兩位都是縝密周到的細心人,自然能看出毛毛球這幾日的異樣心思。隻是任憑她們旁敲側擊,毛毛球卻始終不肯說明,兩人對此也是毫無辦法。

“好消息!”一名外交官員快步走入,“公主殿下呢?宮中來人邀請,琺琅王子今晚要招待我們使團……”

他話還沒說完,在座的一行人紛紛一躍而起,唧唧喳喳整理起武器和裝備來:

“以前在桃源搶來的那個火係高級卷軸呢?給嗩呐!她使用起來更有威力!”

“花花,治療輕傷的藥品不要帶了!多帶救命的藥品和補充魔力體力的藥水!”

“空間戒指裏的食物全都丟了,換成煉金術彈藥!”

“把宋槐叫來,讓他選些厲害的煉金術武器!”

“對了,上次在金耀城搶的那門什麼炮,別忘了帶!”

“啊,結界卷軸不夠了,要不要去買些?”

“不用,精豆手裏有大把大把的結界卷軸。”

“……”

官員大寒,心中尋思著:“這幾位姑奶奶莫非要血洗琺琅皇宮?若真是如此,我方該怎麼善後呢?難道真的和琺琅國開戰?”

等到劉盈拖著昏死的精豆進屋時,已經恢複清醒的宋槐也到了。他對於自己被控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眾人也不肯告訴他。隻是這麼大的事情總是瞞不住的,宋槐自己猜出了大半情形,心中追悔愧疚之極。若不是豬豬幾聲大喝罵醒了他,他此時隻怕還在頹然過活。而另一個當事人棠衣不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連腦中關於機密圖稿的記憶都被抹去了。紛亂將至,眾人將她托付給謝爾蓋,讓兩人離了這處危險的地界。至於黑武士,他在傳送陣啟動之後便離開眾人,自行去尋找皮炎的下落了。

到了晚間,劉盈施法禁錮了那些文縐縐的官員們,隻帶著幾個實力最強的近衛和同伴一起進了琺琅皇宮。

琺琅皇宮是處尖塔叢立的城堡群。眾人被領入城堡中最高的那座高塔之後,一個挺拔俊朗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劉盈這方正要行禮,卻聽一個顫巍巍的聲音響了起來,在廳裏激起一波詫異的回視:“澳薩卡,果然是你!”

清冽無比的聲音出自毛毛球之口,隻是她自己也沒發現,那話語中多出的幾分顫抖:“真的是你……”

“大膽!”旁邊有內侍尖著嗓子斥道,“你竟敢直呼王子的名諱!”

“原來這是你的真名……”毛毛球笑了笑,那份笑容裏帶著許多說不出來的東西,“當日你為何不將容貌和名字也一並隱瞞了?”

大家還沒開始交涉便來了這麼一出,旁邊眾人表情各異。劉盈眉頭一皺,豬豬震驚得大張著嘴,嗩呐和花花卻是互視一眼,臉上有著掩蓋不住的擔憂。

澳薩卡——琺琅帝國的大王子,光明神的第三門徒——微微垂下眼,唇邊劃過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為何當日不殺了她?到現在徒增煩惱!

作為受命攪亂優隼的門徒,他一直混在優隼軍中,順便也關注著魔音使一行的安全。哪知那日隨部隊一起中了陷阱,困在隱神魔法陣裏,竟遇上這命中的孽緣。那張再也揮之不去的雪顏,柔化了他本該殘忍剛硬的心腸,叫他在那些共處的日子裏,愈來愈深的陷入情網裏去。

一次次打定主意要殺了她,卻又一次次的放棄了。有時候他想,若是一輩子都和她困在那陣中,再也不管什麼命令什麼身份,那該有多好!但魔法陣終究被解,在傳送中他離了她,終於還是回歸到那個真實的世界,作回他的門徒和王子。

當他在派拉夫城再次看到她時,他就知道,同她了結前緣、兵刃相見的日子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