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至元語調悠遠:“她找到她的真愛了,也是一個音樂家。”我一口長歎才歎了一半,黎至元就又悠遠了一句:“別用那種憐憫的目光看我,我也曾是她的真愛。”我萌生了新的好奇:“那你還愛她嗎?”黎至元頓了頓,才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我再也不會像愛她那樣去愛任何女人了。”接著,他又自嘲道:“我老了,愛不動了。”我又唱反調:“胡說。你是八九點的太陽。”黎至元再次把眼角的紋路笑得深邃:“你今天怎麼了?不正常了?你應該說我是夕陽才對啊。”
杭州沒有到,我們就又折回上海了,因為程玄這個畜牲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在上海。
我對著電話嚷嚷:“你來上海幹什麼?”程玄吞吞吐吐:“一言難盡,我們見麵再說吧。”
黎至元任勞任怨,開車開得四平八穩。我嘀咕:“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黎至元聽了,也嘀咕:“偏激,喜怒無常,聒噪。”我瞪了他一眼,他風度翩翩地噤了聲。
黎至元直接送我去見了程玄。黎至元沒見到程玄,但程玄卻透過咖啡廳的玻璃窗見到了我從黎至元的車上下來。
程玄故作沒事人一樣問我:“那寶馬男是誰啊?”我不作答,隻上下端詳他:“你少管我,先管管你自己,幾天沒刮胡子了?裝什麼滄桑啊?”
我點了一杯橙汁。我越來越抗拒咖啡,日子裏的苦數不勝數,何必還要火上澆油。
我問程玄:“你給家裏打電話了嗎?你爸爸著急著呢。”程玄敷衍我:“再過幾天。”程玄問我:“你都知道了吧?我爸都跟你說了?”我咕咚咕咚灌下半杯橙汁:“他就說你被一個小姐迷得魂兒都沒了。”程玄十指交絞,神色矛盾:“她是個好女人。”我雙手握拳:“就因為她長得像那個好女人?”程玄被我問得啞口無言。我鬆開拳:“她現在人呢?”接下來,程玄的話讓我也無言了。他囁嚅:“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這件事更準確的前因後果是這樣:程玄是那女人的客人,在他打了那女人的另一個客人後,那女人就跟他走了。在兩人共度了幾日朝夕後,從良的小姐就和程玄的錢一並不翼而飛了。這世上人多,是非多,謊言也同樣多。說要給病重的家母治病,說要供年幼的弟弟學文化,說命運多坎坷,楚楚可憐又自強不息,程玄怎麼聽就怎麼信,在那張他魂牽夢縈的臉麵前,理性都灰飛煙滅了,也不想想,脫光了衣服和自強不息能不能混為一談。
如今,程玄的理性仍沒蘇醒。他說:“她姐妹說她來了上海。”我拍案而起:“所以你來上海找她?”我驚動了其他人,索性更旁若無人地拎上包就走向了門口。怎麼身邊的人個個皆不長進?丁瀾如此,程玄也如此。
走了兩步我又折回到程玄麵前:“找,一定要找,憑什麼讓她騙了錢還四處逍遙。”程玄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她一定有苦衷。”
程玄的手機就這樣開了,他在等那個女人給他打電話,不過,打來電話的除了他爸,就是他工作上的事了。我幫他接了他爸的電話,安撫了那老人家恨鐵不成鋼的暴怒和骨子裏的擔憂。
程玄住進了一間賓館,錢是我付的。為了愛,他死過心,也將在身死後捐獻器官,所以這次落得囊中羞澀,其實也是小巫見大巫了。
晚上,黎至元打電話給我,象征性地問:“沒事了吧?”而實際上,他根本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蜷在床上:“難得的休息日,卻比上班還要累。”黎至元調侃我:“你的業餘生活真複雜。”我也調侃自己:“我的業餘生活就是管別人閑事,像居委會大媽一樣。”
丁瀾又衝到水池前嘔吐,我不得不感慨:恐怕活得最簡單的,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