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十月下旬了,天氣一天涼似一天。馬路兩旁的法國梧桐樹開始紛紛掉葉子,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們已經陸陸續續地全換上了秋裝。一輛黑色的屁股上標有四個圈兒的高級小轎車疾馳而過,帶起金黃色的落葉一片,“嘩楞楞”滿地跟著跑。
這天早上,天陰沉沉的,羅雪潔說:“看樣子沒準兒要下雨,咱們今兒個歇歇吧,別出去了。”
唐旭不說話,低著頭把粥喝完嘴一抹推起三輪車就往外走,羅雪潔隻好也跟了出來。他們又來到華興路上,這裏有幾個居民區,還有一所中學。昨天,唐旭把嗓子喊得都啞了,才在這裏賣出去二十來卷。這微小的成績讓唐旭感到一絲安慰,他想,今天接著賣,沒準兒能賣出更多呢。
已經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沒有招徠來一個顧客。快中午了,唐旭和羅雪潔又累又餓。這時,一場秋雨下起來了,“刷刷刷刷——”,又細又密。寬寬的馬路上哪裏有躲雨的地方啊,沒有辦法,他們隻得蹬上車子默默往回走。
冷雨無情地打在唐旭和羅雪潔身上,打在白花花的紙上。紙的塑料外層有的已經開裂,被雨水靈巧地鑽了進去,很快就被濡濕,變成淡黃色的了,兩個人頭發全濕了,渾身也很快濕透了,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秋雨好涼呀,唐旭“喀喀喀”不停地打著冷戰。秋雨好無情呀,雪潔的淚水和著雨水無聲地湧出,在臉上流淌,分不清哪一股是雨水,哪一股是淚水了。秋雨涼涼的、淡淡的有一股鹹味,生活的苦辣酸甜、人生的喜怒哀樂——啊!人生就是這樣的嗎?現實生活的艱辛與大學時代的美好想象有著多麼大的不同呀……
……
唐旭病了。高燒42度。躺在床上淨說胡話:“紙,我的衛生紙……”
病好後唐旭和羅雪潔又蹬著三輪車沿街叫賣了幾回,這其間曾美格也陪他們去過兩次。可是,橫豎就是再也賣不動了。羅雪潔說幹脆咱們賠錢也賣吧。他們寫了個牌子:衛生紙放血大處理,5塊錢一袋。本以為這樣的低價會出現哄搶的場麵,可是沒有,來看來買的人外甥打燈籠——照舊。大超市這東西一袋便宜的7塊錢,貴得要12、13塊錢呢?咋就真的沒人要呢?真邪了門兒了。
兩個人那個愁呀!飯也懶得做,水也懶得喝,不脫衣服有時候就睡著了。大白天走路神思恍惚,跟頭趔趄的,腦袋裏總琢磨這事兒。
唐旭想:徹底認賠吧,認栽吧。再不能這樣拖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會賠得更慘!
可是,怎樣才能把這些紙一次性處理掉呢?
晚上,回了家,兩個人和衣躺在床上,使勁琢磨開了,怎樣才能讓這些衛生紙、讓這些白色恐怖一下子從眼前消失呢。羅雪潔忽然想起附近那家衛生紙商店,眼睛頓時明亮起來,說:“嘿!唐旭,咱們把紙倒給老邵吧?”
“老邵——?”唐旭尋思著慢慢支起胳膊從床上坐起來。
“咱們原價倒給他,他幹這一行這麼多年了,路子一定非常廣,他一定有辦法!”
“人家會要咱這個嗎?你沒聽立交橋那老頭兒說嗎,咱這可是不合格產品。老邵幹什麼吃的,人家能看不出來?”唐旭一臉的憂鬱。
“去試試嘛!不試怎麼知道一定不行?再說了,我看老邵那人挺和善的。”
“和善?和善頂個屁用!他要也覺得賣不動,我敢肯定他才不要呢。沒有人會同情你,到時候你說什麼也不頂用。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沒人會做的。”又說,“他沒準兒比誰都精,咱這貨又不強。他不會同情咱的,咱跟人家什麼呀?一非親朋,二非故舊,甚至連認識都談不上。人家會要咱這一大堆爛貨嗎?”
“嗯,去試試吧。萬一——他要是要了呢?”沉吟半晌,羅雪潔還是抱有一線希望。
“就怕老邵也不要啊!”唐旭深深地歎了口氣。
當兩個可憐人躊躇地趕到那裏時,一打聽老邵回老家去了,兩天後才能回來。
漫長的兩天過去後,他們又來到店裏,老邵還是不在。仿佛知道他們要來而故意躲著似的。老邵的媳婦在。老邵的媳婦是個看上去特別善良的農村婦女。女同誌之間容易溝通,聽羅雪潔一五一十把情況跟她說完,她說:“你們年紀輕輕就幹這個,這個行當難幹著哩,你們等一會兒吧,老邵正在西邊庫房卸貨呢,等他來了你們再跟他好好說說。”
衛生紙中間站著個三四歲、衣服髒兮兮的小女孩,她翹著腳尖,吮著大拇指,不時扭頭好奇地向這兩個神情憔悴的陌生人張望。
老邵來了。一見老邵來了,兩個人像是見了救星,馬上從地上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迎候。他老婆向老邵簡單說明了他們的來意。老邵轉身看了看他們,目光嚴肅而凝重。唐旭說:“邵叔,我們就住對過油車巷,我們是看你做衛生紙生意很火爆才跟著學的。我們第一次做生意沒有經驗,您就幫幫我們吧。”
聽完了他的話,老邵苦笑了一下,說:“你們怎麼能跟我學呢?你知道我幹這個多少年頭兒了,就這樣沒日沒宿地幹,我這日子也才勉強能混得下去呀!做買賣,可不像你們想的那麼容易哦!”又說,“我看看紙,把紙帶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