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美格不喜歡農村,不喜歡小地方的生活。家鄉的一切令人感到親切,可家鄉人卻多少也有一些愚昧。好男兒誌在四方,人不能總待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吧,那樣的話,就太沒出息了。曾美格不高興聽別人說農村多麼多麼好之類的話。她想,如果農村好,幹嗎有那麼多人非要費勁巴力地考出去呢?曾美格在中學時代學習成績並不優秀,她複讀了兩年才考上的大學。每一次名落孫山,她都暗暗咬牙鼓勵自己,對自己說:“別人可以笑話你,但你自己絕對不要瞧不起自己!再來一次。就算再失敗了又怎樣?你一定要跳出農門,到大城市去。你一定要活出點顏色來給周圍人看看。”
大學時代,曾美格談了個男朋友,跟羅雪潔和唐旭的情況差不多,男朋友也是自己的高中同學,隻不過兩個人高中時連話也沒說過,男朋友考上的是北京一所大學。一天,曾美格忽然收到一封寄自北京的信,好奇地打開來看,原來是高中時坐她後麵一個叫騰雲剛的男生給她寫來的求愛信……騰雲剛經常在雙休日來中京市找她。曾美格的同學們多次看見倆人手挽手肩並肩著在校園東郊的小樹林裏散步。男朋友性格耿直、倔強,生著兩道濃濃的、倒立的劍眉。他們本來說好了畢業後曾美格去北京發展,沒想到後來這事泡湯了。騰雲剛沒能在北京留下,而是回了老家所在的地級市,去一家中外合資的鋼鐵廠上班了。工作是他父親給安排的,男朋友思想保守,人很孝順,聽父親的話順從地回了原籍,勸美格跟他一起回去,沒想到遭到了後者的斷然拒絕。騰雲剛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女朋友原來如此固執,為此,他專程趕來了中京。
“跟我回去吧。咱就真去了北京也隻能漂著。”
“可我願意跟你一起去北京漂。”曾美格說。
“可人總不能一輩子老漂著呀?怎麼著也得有個正式工作呀。聽我的話,還是回去吧,老家不也挺好的嗎?誰都想出人頭地,可出人頭地跟在哪發展關係不大,再富的地方也有窮人,再窮的地方也有富人。有出息的人在哪兒不能建功立業呀!”
“你要是鐵了心回去,那我們就隻有分手了。”曾美格背過身去,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騰雲剛也很倔,他沒想到相處了四年的女朋友竟然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他心灰意冷,認為自己看錯了人,認定曾美格是一個薄情之人。聽高中同學講,從中京市返回老家後,騰雲剛很快就結婚了,新娘子長得不如曾美格漂亮,不過非常喜歡他。曾美格想他是誤會自己了,他這麼快就結婚顯然是在跟自己賭氣。
曾美格脾氣是有點倔,但她當真愛城市勝過自己的男朋友嗎?當然不,如果她不愛他,又怎麼會跟他談四年呢?她想:你幹嗎非要我回去呢?你可以來中京咱們一塊漂呀,哪怕再苦再累我也願意跟著你。我們都還年輕,上一輩人的思想同我們畢竟有差距,你那麼聽你父親的而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到底愛不愛我呢?就是一定要我回去的話,你也可以多勸幾次呀。知道男朋友結婚的消息後,曾美格難過得嗚嗚痛哭了一個晚上,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從悲傷的心境中走出來。其實,曾美格是個非常重感情的人,她很愛騰雲剛,她多麼希望他能像唐旭來到羅雪潔身邊一樣也來到自己身邊,跟自己一起在城市裏闖蕩,在城市裏尋找未來呀。
她同羅雪潔一進校門便成了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兩個人天天黏在一起,如膠似漆,如影隨形。她跟騰雲剛之間的來龍去脈,羅雪潔知道得一清二楚。羅雪潔和唐旭之間的事,曾美格也都非常了解。可今天,雪潔看上去怎麼這樣不開心呢。莫非碰上了什麼麻煩事?曾美格剛在一家私營企業找到份工作,老板湯和明在勞動商廈一樓租了塊場地,派她和幾個女孩在那裏做業務主辦,說白了就是賣櫥櫃。今天輪到她休息了。曾美格是個活潑、愛鬧騰的人,見好朋友這樣一副神情,她沒像往常那樣再開玩笑,而是輕輕地把對方的手拉了過來,看著她的眼睛,關切地問:“告訴我,出什麼事了嗎?雪潔?”
摯友的到來和這溫情的一握,讓羅雪潔身上滾過一股暖流,她好像見到了親人,鼻子一酸,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你別難過。快跟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上你?”曾美格更加關切地問道。羅雪潔轉身對還在櫃台裏飛快地編織毛衣的王芬說:“王姐,我們有事出去一下。”手拉著手同曾美格一起走了出來。
一出店門口,拐彎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羅雪潔再也控製不住,一頭撲在曾美格肩膀上,哽咽著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