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旭學的是建築機械專業,畢業後在一家建築公司找到了份活計,建築機械與土木工程兩個專業傍邊,但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所以,他不能算是技術人員。在建築工地,唐旭幹的活與普建工人實際上沒什麼兩樣,清槽、鋪鋼筋、澆注水泥、計數拉土車輛數目、負責塔吊升降開關……建築工程是個熬磨人的行業,幾個月來早出晚歸的忙碌,把唐旭這個帥小夥曬黑了、累瘦了。滿指望大樓蓋好後能到手幾千塊錢,竣工都已經三個多月了,卻還沒有給發工資的信兒,他去找工頭兒要過錢,工頭兒態度挺和善,說小夥子你別著急,我們欠著你們的錢,建房單位還該著我們的呢!要說急工程隊比你們更著急呀!你放心吧,你們的錢我們不會昧了的,他們也不能不給我們,唉,隻是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啊?建樓那家單位,我們請過人家好幾次了。總說給給給可到現在還一直拖著。
你說說現在這社會,明明是他欠我們錢我們卻得反過來請他。小夥子你還年輕,社會上有許多事你還不懂。回頭等工程款到了賬,我們財務科的人會立即通知大家夥來領。
唐旭乘興而來,隻留了個傳呼機號碼,就又悻悻地空著兩隻手回去了。錢要不來,又沒有新的工作可幹,不能傻等著喝西北風呀。隻得去人才市場找工作,人家見他是外地的,又沒有大學學曆,沒有公司願用他。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呢?沒有別的辦法!他這才挖空心思地與女朋友商量著開起了這家衛生紙專營店。起初盤算得挺好,衛生紙這東西家家必備,誰也離不了。雖說利潤不大,可擋不住下貨快呀,薄利多銷,不愁沒人來買。看報紙上說連賣瓜子、批冰糕的都有發大財的。這兩年唐旭在中京市闖蕩,學到了不少東西,他聽人家說這做生意呀,學問也大著呢。幹別的吧自己什麼也不懂,衛生紙這東西沒那麼多彎彎繞,就動手幹上了。他選的店位置要說也不錯,在一家大型超市附近,客流量不小,可怎麼到頭來還是被套上了呢?
“這可怎麼辦啊?老這麼幹耗咱可耗不起,唐旭,得趕緊想個辦法啊!”在中京市西郊一間簡陋的農舍中,羅雪潔愁容滿麵地對自己男朋友說。連著好幾天了,她在硬硬的木板床上翻過來,倒過去,總也睡不著覺。親愛的讀者,若這麼大的事臨到你身上,你還能睡得著嗎?
羅雪潔這幾天上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活潑勁兒。同事王芬跟她開玩笑,她淡淡地一笑置之。王芬覺得沒趣,默默地低下頭偷偷打已經快一半了的紅毛衣去了。她不時抬起頭鬼鬼祟祟地朝遠處張望,密切關注著經理的動向。禮拜一,買賣稀。這不,兩個多小時都過去了,總共才上了七八位顧客,也都是繞櫃台簡單地兜一遭兒然後推門而去。
羅雪潔神思恍惚地趴在櫃台上,胡亂摁著一隻計算器玩。她在想,得想個什麼辦法才能把衛生紙賣掉呢?她沒有注意到,從門外進來一位背紅坤包的年輕女孩。女孩身材高挑,容貌漂亮,也就20歲出頭的樣子。她不看櫃台裏麵的貨,而是微笑著徑直向羅雪潔走來。
“雪潔,你看誰來了?”王芬輕輕地提醒她。
她竟然沒有聽見。王芬又輕叩玻璃,吐一下舌頭說:“嘿,經理來了!”羅雪潔打了個……睜,一下子從聯翩的想象中回到現實。她慌忙去捕捉經理的身影,沒有啊,正愣神間,突然瞥見曾美格笑眯眯地在望著她。
“啊,美格。你什麼時候來的?”羅雪潔慢慢站起來,淡淡地向自己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問候。
曾美格衝王芬和寶昌其他員工們笑了一下,員工們也都友好地對她點頭致意。她是這裏的常客。老同學的憔悴神態和臉上出現的異樣表情,她進門時就注意到了。她彎下身子,關切地問道:“怎麼了雪潔?不高興我來嗎?還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事?”以往,自己的老同學可不這樣。每次曾美格邁入寶昌的大門,老同學臉上都會綻放出花朵般的笑容,打老遠就送上一句熱情的“HELLO!”
見到曾美格,羅雪潔忽然想起,她同唐旭做生意,還向曾美格借了2000塊錢呢。曾美格不是有錢人,她借給他們的是她將來找工作的錢,當時許諾說這錢用不了多長時間,店開起來後賺了馬上還。此時此刻見到曾美格,就像看到了想象中陸陸續續都會來向他們討錢的債主一樣,她心裏陡然升起一種極度的恐慌感。
在大學裏,曾美格和羅雪潔同班同寢,兩個人是要好的朋友。曾美格長得漂亮,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柳葉眉彎彎的,呼扇呼扇的一雙長睫毛下麵,掩藏著一對清澈的潭水一樣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白裏透紅的瓜子臉上生著一對小酒窩,小喇叭花一樣蕩漾著一抹攝人魂魄的光彩神韻。曾美格是有名的校花,回頭率100%,追求者不計其數。或許是漂亮女孩心都高吧,大學畢業時,曾美格鐵了心認定大城市才是她的歸宿,她現在像羅雪潔一樣在中京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