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書鬆開水桶的手,跑過去給韭菜拉開車門,還學著市裏領導司機的模樣,用手掌擋著車門上邊’怕磕著韭菜的腦袋:“歡迎韭菜,好多日子沒見了。”
韭菜下車,支書上前攙扶,韭菜怕他趁機吃豆腐,思開他的胖手:“別動手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動彈不了了。”
在村長和支書的引導下,在鄉親們的簇擁下,水桶和韭菜被迎進了村委會貴賓室。坐定之後,照例開始泡茶,上茶點,今日裏上的茶點格外豐富,就像把村頭小賣店給搬過來了。
“今天董事長蒞臨視察,鄉親們都高興得不得了,都覺得我們的工廠有希望了。”支書搓著雙手,就像麵對市長、書記般露出幾分局促、緊張。村長緊張兮兮的賊眼也不時瞟向韭菜,沏茶的時候手抖得不行’茶汁滅到了杯外。他知道,錢由韭菜掌控,過去每次該轉賬過來的時候,都是韭菜親力親為,旁人不準插手。
他們這個樣子讓水桶挺不舒服,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按輩分,村長是他的長輩,今天見了他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不過就是擔心睡過一夜,水桶變卦,說到底還是擔心錢能不能落實。水桶飲了一杯茶,村長連忙又給斟滿,水桶說:“村長,支書,你們放心,給工人的工錢我帶過來了,廠裏該付的賬款也已經都付了。”
水桶這麼一說’村長、支書還有圍觀的鄉親都鬆了一口氣’一群人緊繃的神經同時放鬆,釋放出來的氣息竟然能夠讓人感覺到就像房子的門窗突然打開了。
“那就給工人們發吧’還有管理人員的工資也應該發了。”支書有些急不可耐。
韭菜悠悠啜吸著芳香的村茶,放下茶杯:“等老葉他們來了再說,昨天你們開的董事會水桶回去給我說了,我很讚成,很擁護,可是還有一些事情應該向各位領導彙報一下,請各位領導決?”
她這麼一說,村長和支書又開始惴惴不安,明白今天這錢不會輕易拿到,估計韭菜又有新花樣、新難題。村長仗著自己年長、輩分高,試著勸韭菜:“韭菜啊,工廠欠工人兩個月工資了,工人很有意見,有的要到市裏去鬧,有的要去找董事長,村裏考慮到穩定大局,一直在做工人的工作。話說回來,工人也不容易,村裏到廠子上班的人,哪一個不是扔下地裏的活全身心地為工廠出力?外麵來的工人就更不容易了,拋家舍業到咱這山溝溝裏來,不就是為了掙幾個工錢嗎……”
韭菜嫣然一笑打斷了村長:“村長’你誤會了’剛才水桶都已經說了今天要給工人發工資,包括管理人員的工資,還有今年董事們的車馬費,都要發,不管怎麼說,今年咱們廠子的效益好,就算效益不好,也不能虧了工人。水桶說出來的話,肯定會兌現,你放心好了。”
支書插話:“就是,就是,董事長說話一向是算數的,那就先發吧,老葉和肉菜他們可能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到。”
韭菜不慌不忙品茶:“支書,村裏的茶真好。”支書連忙說:“走的時候給你帶些,帶些。”韭菜又說:“忙也不在乎這一會兒,你們誰打電話催一催,話還是當著每個董事的麵說清楚了好。”村長和支書就忙不迭地給葉青春和肉菜、洪永生打電話,葉青春搭著肉菜的車來上班,說是已經到了村口。洪永生今天要去聯係進貨,沒來,還在鷺門城裏呢。
水桶也不知道韭菜要幹啥,又不敢亂講,怕兩人話說到兩岔去,隻好待在一旁飲茶吃茶點,旁人看上去倒好像他胸有成竹、諱莫如深’特派韭菜出麵說事兒似的。
片刻,葉青春和肉菜氣喘籲籲地進來’先跟水桶打招呼’然後跟諸人打招呼’諸人心裏有事’忐忑不安,打招呼的時候臉上都僵僵地硬擠出一絲笑模樣,活像屋裏屋外正在舉辦假麵舞會。
等葉青春和肉菜坐下’韭菜又對外麵喊:“鄉親們都進來,現在不是開董事會,我就是有幾句話想說’大家都聽聽我說的對不對。”
韭菜這一招呼,候在外麵的鄉親呼啦啦進來,擠滿了一屋子人。韭菜先把帶過來的彙票交給肉菜:“肉菜,這是這兩個月欠的工資,包括管理人員和董事會成員的車馬費,這是我做的表,你先去核對一下看有沒有錯的,錯了也沒關係,下個月多退少補。”村裏有個信用社,每個月的工資都是由韭菜帶過來彙票和工資表,然後由肉菜具體發放。肉菜接過彙票和工資表,卻不忙著去辦:“剛才電話裏說董事長有話要說,聽完了再辦也不遲。”大家的眼睛就都朝水桶看,水桶也不知道韭菜要說什麼,就說我不多說了,該說的由韭菜說吧。”
韭菜就說:“本來這話不該我說,可是我不說又沒別人願意說,那我今天就說說。”
鄉親們便起哄:“說,韭菜說,有什麼話說到明處。”
韭菜站起來,又喝了一盅茶潤潤喉嚨’這才說:“前段日子’水桶要關廠,跟鄉親們商量,鄉親們不答應,還動手打了我們水桶。”聽到韭菜提這個話題,鄉親們都非常尷尬,有的連忙聲明自己沒有動手,有的沉默著臉卻紅得像自己被人抽了耳光,韭菜接著說,“水桶沒有瘋,辛辛苦苦辦起來的這麼好的廠,為什麼要關呢?因為這個廠生產的東西是害人的,不光天理難容,就是政府知道了,也會查封。再生地溝油想必大家都聽說過,給你們吃,你們誰願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