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我並未感到焦慮。因為大家都會成為我的朋友。因為每次有人來訪,就能滿足惡魔的食欲。
他們的死亡將為殘存世上之人留下憤恨與悲傷,吸引更多人來到這個家。
惡魔肯定業已預測到此等連鎖效應,而我則以此取樂。
我從二樓走廊的窗戶,俯瞰庭院。
庭院裏,豔紅色的玫瑰開成一大片。
剛來到這裏時,院子裏隻有呼應四季而綻放的各種花朵。每次殺了人,玫瑰花的數量便會隨之增加,後來連屋裏也收納不完,到現在則是在庭院裏開到幾乎要圍住整棟房子的外牆了。
以指尖輕輕觸摸窗戶的玻璃。
我親愛的玫瑰們,我好想一舉撲進那張紅色的睡床。然而我的身體卻辦不到,真不甘心。
咻,地一聲,餘光看見一道黑影劃過,我抬起臉。
黑色鳥兒的吵鬧鳴聲。
——惡魔又來賣藥啦。
我把從烏鴉那兒買來的藥存放在專用的倉庫裏。
因為惡魔提供的藥品,不論份量與種類均有所擴充,房裏櫃子的空間不敷使用。各式藥物當中,除了能抑製病情進展的藥之外,也有具備賦予身體疼痛感之效果的品項。這種目的的藥就是黑貓的個人興趣收藏了。
離開藥品倉庫,我站在長長的走廊上。
不希望有任何人類靠近的事情發生。辛苦儲備的藥品,要是被弄壞了多傷心呀。
此時,走廊中央開始出現水窪,很快形成一條小河。
——是從哪兒湧出來的水呢?還真剛好。
我拔下幾根自己的頭發,扔進河裏。原本透明的水漸進轉為紫色,啵啵啵地冒泡,散發詭譎的熱氣。
「嗚哇啊。你在幹嘛?」
黑貓走過來,極感興趣的樣子。
本想趕跑黑貓,還是作罷。
手掌伸進黑貓腋下,把他抬高。
接著以可愛到難以抗拒的風情為目標,朝著黑貓一笑。
黑貓垂著四肢,仰視我。
由於我仍保持笑容,黑貓也呼應著掛上笑容,不過有那麼一點勉強的感覺。
——隨後。我的表情恢複正經,把黑貓摔進河裏。
「嗚哇~!?我就知道——」
噗滋。
喊叫還沒收尾時,落進毒水裏的黑貓身軀已隨著令人微感痛快的音效消失無蹤。
黑貓沉入之處的水麵,隻見泡泡不斷冒出。連塊骨頭部沒留下。我扭扭鼻子甩開腐敗味一
有這種效果應該就夠了。
我流暢地穿過牆壁,離開原地。
紫色的煙霧——也就是惡魔的本體,責難似地黏在我的肩膀上,但我裝作沒有察覺。
我在屋子裏四處亂晃。
比起我剛到之時,這個家已擴展許多。
我試著穿過餐廳。沒有手的房客們正圍著長桌熱鬧用餐。接著我窺視大理石裝潢的大穗。身影模糊不清的房客們,自己排好椅子,正在舉辦鋼琴演奏會。
他們隨心所欲地生活著。
——這些魔女之家的房客。
他們沒有任何意誌。他們所說的話沒有意義。我已不再加入他們的行列、與他們一同歡笑。
我越過房客群,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裏。
我是艾蓮。
但是,艾蓮究竟是誰?
曾幾何時,我搔抓著具病症的皮膚,一邊思索著。
那是成為魔女之前的我。我能輕易憶起,宛如一幅繪畫的感覺。我好像曾在陳舊髒汙的房間裏,望著煙霧哭泣。一回想起那個香味,便感到呼吸困難。當時的我。真是可憐。但是也很幸福。隻需要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情緒裏就行了。
最痛苦的是思考未來的時候。
若是我能擁有受人疼愛的未來、有這樣一條路可以選擇的話,就不必思考這些嗎?知道有這樣的未來,肯定會拚命想要將它納入手中。懷著此等想法,就出局了。內心的喊叫與靈魂的欲求,用力地撞擊心門,敲響心髒。
我選擇聽從。
聽從我的靈魂。
遵照惡魔的指示。
這麼一來,心髒的鼓動聲在不知覺間受到壓製,取而代之的是,開始聽見其他人的心跳聲。一臉驚恐地,被這個家吃掉的那些人。
啊啊。這麼作是對的。
我一臉恍惚,延伸玫瑰的藤蔓。纏住他們的頸根,吸光全身血液。他們的心髒將化為我的養份。將他們死前的哭號視為安眠曲,培育我的願望。
受人所愛。這就是我的願望。
但是,愛究竟是什麼?
能夠包容我的溫柔雙手?
真心對我展露笑容的臉?
一思及此,便忍不住想哭。
長年以來,我生活於這個家,學會各種知識。也認為自己獲取了許多事物。但是這些全都無法在我體內留下印記。它們總是穿過我的身體,消失無蹤。
我期盼著,能永遠留在我身體裏的一股暖流。一種能滿足我的事物。然而我卻不明白,那究竟該是什麼。
因為我還沒能得到它。
我為了實現我的願望而活。像鳥兒替蛋保溫一樣,小心翼翼地,將願望擁在胸前,活著。
總覺得,隻要繼續活在這個家,艾蓮的存在性將逐漸被削弱。
——我是名為艾蓮的魔女。
我相信這個定義是正確的。
正當我在書房裏一邊踱步,一邊如是思索著。架上突然出現一本以我為名的書。
它標著『Ellen』。
還真性急呢。
我取下書,快速翻頁。什麼嘛,一個字都沒寫。
喵!聽聞一聲低鳴,我看向腳邊。
那裏坐著一隻換了樣貌的黑貓。
哎呀。馬上進入新的小貓屍體裏啦?我挑起單邊眉毛代替招呼語。
將書本放回架上,一邊問道。
「難不成,這邊也有關於之前住在這裏的魔女的書?」
「誰知道呢。說不定有唷。」
黑貓佯裝不知情。
應該不是報複我剛剛把他扔進毒水裏。每次聊到前任魔女,黑貓總是語帶曖昧,不肯告訴我。
對惡魔來說,之前的魔女是否僅為過去式呢?是否有一天,我也能成為這家夥的過去式呢?目前難以想像。
我仰望高聳的書架。
這個家裏的書,多到不可能讀得完。
而且書本數量貌似時增時減。
是從哪兒弄來這些書的呢?說不定,死在這裏的人們,其知識都將化成書本呢。某人的曆史。描繪某人生存方式的書。感覺會是很棒的內容。當事人身上的悲劇,也可能成為讀者眼中的壹口劇。
然而。
最終大家都是被這個家吃掉而作終,每本書的結局部一樣呢。
「結局都一樣,讓你覺得很無趣嗎?」
黑貓提問。
「我可沒這麼說。有趣的是過程吧?再說,」
「任誰最終都是要死的。」
說完發現自己也包含在內,低下眼。
為自己竟會心生動搖而感到驚訝。我是否還很介意自己不會死的這個事實呢?
希望黑貓沒察覺我的心情。啊啊。不過,想必已經發現了吧?眼下他正在我後麵笑著——我怕得不敢回頭看。
我帶著想嘖舌的心情,穿過書架之間的走道。
為了找別的話題,遊移著視線,接著發現坐在房間角落的一名少年。
不知從何時開始的,有個男孩子住在書房裏。
我不知道該不該稱之為男孩子。栗子色的頭發蓋住整張臉,我無法分辨。
他會整理書架,把好幾本書攤在地上,囁嚅著什麼。總覺得在哪聽過他的聲音。
至今一起玩過的朋友,我沒一一記住他們的聲音,而且每個人的聲音也差異不大。不過他那頭如幼貓的柔軟發絲,光是看著就能使心情平靜。
偶爾我會專為了聆聽他的自言自語而來到這個房間。我會坐在離他一段距離的椅子上,撐著臉頰凝望他。
我想他應該有注意到我現身,但他僅熱衷於自己手邊的事,從未顧盼我。
回想起來,他身邊放的全是圖監或繪本。難不成他不識字?改天來教他認字好了。
想到這兒,又馬上搖頭否定。我想他並未期望這種事。
怪了。為什麼我會知道?
——想不起來。
我將手放在額頭上思索。然而記憶空白如舊,沒能浮現任何線索。
思考了一會兒後,我放棄繼續努力,從椅子上站起、離開房間。
我來到有棵大樹的庭園房。
已不見紅色植物的蹤影。
黑貓以不想再讓我感到害怕為由,將她們趕到別的陰暗房裏。
雖然其實不是她們的錯。
感覺有那麼一點無辜,但是沒有了那株奇形怪狀的植物,頗為諷刺地,庭園的景觀確實改善不少。
原本紅色植物之觸手盤據的那麵牆,已換為整片的玫瑰叢。
我自玫瑰叢前方走過,進入石造通路。
好涼。
石板的冰冷觸感自腳底傳來。
——那是什麼時候呢?我好像曾怯懦地走在這裏。也沒什麼嘛。不過是一條微暗的小路。
我低頭走著,想起自己總是赤裸著腳。
如此想來,這又是為什麼呢?是因為我沒什麼穿著鞋子的經曆?還是因為沒有穿鞋的必要?說實話,應該是我對鞋子,尤其是紅鞋,有過不好回憶的關係。但當時的我並不記得。
走著走著,左側的牆麵出現鐵柵欄。
我隨意巡視著鐵柵欄深處,想著這個家的房客。
屋裏的房客是由這個家吃剩的人類靈魂殘骸所形成。
也就是惡魔吃剩的。宛如麵包屑或是蘋果核的這些東西,化成形體,留在家裏。
所以說,隻要是惡魔吃剩的,就算不是死在這個家的人,也會化為房客留在屋裏嗎?
我思索至此,在某間牢房前停下腳步。
沉重的視線投向鐵柵欄的另一邊。
微暗的牢房深處,有個男人,單手連著鎖鏈。
看不清楚他的臉。
因為我根本記不清楚父親長得什麼樣子。
父親將背靠在最裏麵的牆上,低頭坐著。皮膚幾無血色,骨頭的線條浮出表皮,看來極為憔悴。
他不發一語。應該是因為我一個字都不想聽。他一直屏住呼吸,像尊雕像似地癱坐在地。
雙手抓住鐵柵欄。沒有搖晃鐵杆或是呼喚他的意願。隻是為了壓抑自己的情感,莫名地覺得必須這麼作。
待在這裏,令我呼吸困難。全身發熱,內心愈感悲切。握著鐵柵欄的手更加使勁。
突然察覺腳邊掉了一個東西。
——是父親的吸煙器具。
我拾起它,眺望著。
父親為了作夢而使用的道具。就因為他有這個,才始終不看我。或許有一部分的我想要如此相信。
我輕輕將吸煙器具包在雙手掌心裏。很輕地。沒有想要捏碎它。然而吸煙器具卻自行散成碎片,化為沙粒消逝。
有一會兒,我怔怔望著自己的手心。之後僅向牢房深處投予一個眼神,轉身走回來路。
然後,止住正要邁出的步伐。
父親所待之牢房隔壁,還有另一間牢房。
與父親不同,飄著甜香之女人的房間——
牢房裏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鐵柵欄封得緊緊的,未有開啟的徵候。我也沒打算開。
愈是感受那股甜美的香氣,胸中的苦楚愈是擴大。
察覺自己光是站在牢房前,心池便將被攪亂,我加快腳步離去。
回到庭園裏,黑貓已準備好紅茶,坐在大樹下的長椅上等著我。
原來已經到了該服藥的時間。
我默默坐在黑貓旁邊。將茶杯連同底盤一起置於膝上,啜飲紅茶。
身體靠上長椅的椅背,仰望高聳的天花板。
火把的紅光搖曳於牆麵。長長瀏海落進眼裏,我皺起眉。
其實,我已活了超越我應有壽命的時間。
我的身體現在是什麼狀態呢?雖然遵照烏鴉惡魔的吩咐,持續飲用抑製病情的藥物。延緩病情進展的效果如何呢?原本腳上與臉上潰爛又惡心的皮膚,恐怕已擴散到全身。雖然隻要解除這個家的魔法,或是我走到外麵,就能看到自己真實的樣貌。
想到這兒,不禁全身顫栗。
——我才不要。我一點都不想看。也沒必要見證。
我隻願在恢複健康狀態的時候踏出這個家。等惡魔實現我的願望,我再出去就好。
拿著惡魔提供的藥,指尖不住顫抖。
「有客人來了。」
聽聞黑貓的聲音而回過頭,他已不在我身邊。
這是人類來訪的暗號。每當我與人類接觸時,黑貓總會隱藏自己的蹤跡。
我閉上眼,觀看魔力的光景。
無需特別集中精神。與眨眼一般,僅僅一瞬間的黑暗過後,便能找到踏入這個家的人類身影。
——真是的,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人跑來?
對於一點都不受教,一直來訪這棟房子的人們,真是無叮救藥。
據信我是人類理應擊倒的敵人。我似乎是某人的仇人。大家全是為了殺我而進到森林。為了殺我這位魔女,眾人手持自己慣用的武器,踏進森林。
根本不需要引誘他們。大家陸陸續續地自動踏進我家。惡魔不是老張著嘴嗎?張得大大的,宛如一扇門。人們就大排長龍地走進這道門。各自抱著決心,懷著堅定信念,但是呀,隻要一進來,就隻有被啃食這唯一結局。笑死人了。
為什麼會想要殺我呢?
為什麼會認為應該殺我呢?
我試過直接詢問。對著襲擊我的那些人的大腦。
結果呀。嗯,他們說我是惡人。殺害無辜之人,所以是惡人。殘害無數生命,所以是惡人。所以非得除掉不可。
哼。我回顧著自己至今的行為。接著思索自己今後可能的行為。也是呢。在你們看來,或許真的是惡人沒錯。
但是對我來說,你們才是惡人。因為你們想要幹擾我實現願望。因為你們不肯讓我實現願望。
殺害無辜的人就是惡人?你們不也想要殺我嗎?那麼你們也是惡人。
什麼?違反神的教義?
——真夠羅嗦的。
我讓玫瑰的藤蔓纏緊對手的頸部,同時說道。
我可是很清楚的。所謂的惡人,指的就是執行自己討厭之事物的人嘛。不過如此而已。
認為怎樣的人該殺,還不都是自己主觀判定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硬要找理由呢?就這麼想將所有的事物分出善惡嗎?
會作這種事的還不僅止於人類呢。
你看,人類以外的生物,不也是想殺就殺嗎?而且也不限於肚子餓的時候。貓也會為了玩樂而殺害昆蟲。它們可不像你們這樣愛找理由。單純隨心所至。
我跟它們是一樣的。因為想殺而殺。你們跟它們又有什麼不同?你要殺我,不也是因為你想這麼作嗎?
想信就信吧,你們所謂的神。
隻不過祂可是不會拯救你們的唷。如果你們所說的天譴真的存在,我早就被雷打死了。
我是這樣想的。神是為了讓我們受苦才準我們誕生在這世上。祂等著我們向祂求助,仰賴著祂過活。以免我們忘了向祂祈禱。
所以呀,我,跟你,才會這麼痛苦呀。
呐,你有在聽嗎?我蹲下身持續訴說著,隻不過那個人已不再動彈。
「你今天特別多話呢。」
黑貓從玫瑰叢中間冒出頭。
我歪頭。
「但是卻不太跟我說話呢。」
「有什麼話能說的?」
「什麼都行呀。」
「什麼都行的話,就是什麼都不說也無所謂嘛。」
我迅速結束話題,離開原地。
「哎唷,等等我啦。」
黑貓躍出玫瑰叢,追趕在後。
我再度來到石板通路上。
漫步於石板上,於父親的牢房前停住步伐。
前次粉碎地不留痕跡的吸煙器具已恢複原狀,如今正被父親握在手裏。
微弱的甜香味飄到牢房外側。他背靠在最裏麵的牆,安靜地抽著煙。目睹此景,我不禁悲從中來。
總覺得能聽見隔壁牢房傳來女人的笑聲。
但我未再前往那間牢房。
抿著唇,快步跨在石板路上。
我有必要看重我的回憶嗎?
我曾有過充滿慈愛的回憶嗎?
——想不起來。
對雙親的思念。留在書房的少年。每當我試圖詳細憶起過往的心境時,就會頭痛。閱讀日記能幫助我回想,但是一翻到下一頁,就忘了前一頁的內容。
「想不起來,不就代表那不重要嗎?」
不知覺間,黑貓貼到我腳邊,如是說。
「不必想那麼多。你是魔女。專心想著吞食人類、實現你的夢想就行了。」
是了。
此言有理。
我點頭附議惡魔的低語,接著抬高臉。
我是艾蓮。住在森林裏的魔女。我要治好我的病、擁有值得人愛的身體。
但是這麼說著,坦白地微笑起來的我,到底是誰呢?
書房的角落裏。
名為『Ellen』的書籍,在淡淡的光暈裏,開始刻劃文字。
魔女問。
「呐,還要多少?」
「隻差一點了。」
惡魔回答。
在那一天之前,我未再踏出家門。
理所當然地,也不曾主動解除魔女之家的魔法。
因為那樣將使我無法在家裏自由行動。
因為我不想見到自己真實的樣貌。
因為我無法想像,親眼看到自己病入膏肓的身體,內心將有多受傷。
即便惡魔給予的藥能抑製病情,也不能完全停止其進展。原本的身體肯定醜化到不堪入目的程度。我怕到不敢確認身體的狀態。光是想起紅而潰爛的皮膚便足以令我落淚。
然而,為什麼那一天會掉到房子外麵去呢?
大概是我一時鬆懈了吧。
那是一個有白霧包圍森林的早晨。
一名男子,帶著一把長劍,來到家裏。
我將男子招呼到房裏。不知道那劍有何特別之處,我被男子砍了一刀,隨後身體便飛到窗外去。
——魔女一到外麵,屋子的魔法便將解除。
落地為止的那一瞬間裏,感覺時間的流動變得極為緩慢。飛散的玻璃碎仿佛靜止於半空。好像聽見黑貓喊著「哎~唷」的聲音。
庭院的玫瑰輕柔地接住我的身體,但我順勢滾到地上,使不上力爬起身。
原本附在我身上、這個家的魔力消失了。
身上的衣物一舉剝落,彷佛自己被扔到雪地上的感受。
男子追著我,從同一扇窗戶往下跳。
見到我在地麵爬行,有些不知所措。他持續保持警戒,舉著劍指向我,不過臉上寫滿詫異之情。
我自己也很驚訝。泛紅龜裂的皮膚擴散到全身,裙擺下的雙腳腐敗,肉塊剝落,甚至能瞥見白色的骨頭。一陣惡寒衝到背上,同時覺得喉嚨幹渴。
騙人的吧?我長這個樣子?
庭院裏的玫瑰們像要守護我似地散在我身上。但是一旦失去了魔力,此等守護也沒有意義了。隻能在地麵爬行的我,在男子眼裏,想必隻是個皮膚潰爛的醜陋少女吧。
帶病狀態的身體會勾起我過往回憶。
視我於無物的父親,試圖拋下我的母親。還有逃離我的人們。剝落的皮膚,佐證沒人愛我的事實。啊啊。我不想看。就算是此等男人,也不想讓他見識到我這副尊容。長得像紅色樹枝的手像要挖掘似地緊揪住地麵。熱氣爬上眼角。
在男子的注視之下,全身染紅的少女開始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