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章 覺醒(3 / 3)

少年那張驚恐萬分的臉。彷佛正在看著一個非人之物的眼神。

我腦袋一片混亂,卻仍試圖否定眼下發生的狀況。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話還沒說完,少年已背對我火速奔逃而去。途中差一點跌倒,仍繼續拚命奔馳。

我求救似地伸長手臂。

——為什麼?為什麼要逃?我們一起玩耍這麼久。你不是我的朋友嗎?為什麼?

內心的喊叫無法順利化為聲音。

手彎成動物爪子的樣子,攫住少年遠去的背影。

伸遠的手臂皮膚滲著紅漬,剝落的瞬間好像能聽到啪啦一聲,我的眼睛睜到不能再大。

不知覺間,黑貓已坐到橫倒在地的我身邊。

從我開始與少年一起玩樂後,即不見蹤影的黑貓。

「艾蓮。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能離開家裏嗎?」

真!是不乖呀。黑貓說話的感覺像在如此哼唱著。

「艾蓮,你可是有病在身的呢。」

這句話像是某種開關似地,黑貓一說完,身體開始瘋狂顫抖。熟悉的痛楚襲上雙腳與臉頰。覺得發寒的同時,皮膚剝落處、眼睛深處熾熱燒燙。

我瞄向自己血肉模糊的腳,接著惶恐地看向黑貓。

「我的病,不是治好了嗎?」

「哪可能自己治愈呀,你什麼都沒作吧。」

宛如跌落穀底的心境。

我以為當上魔女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當上魔女,不等於重生嗎?

「我沒有說謊。」

黑貓甩著尾巴解釋。

「待在家裏就能維持健康的姿態。因為有魔法守護著你。但你一離開家,魔法立刻解除。這麼一來,就會恢複成原本的樣子。尤其你原本身上就有病,實在不應該跑出來的。你看。」

黑貓掀起單邊耳朵。

「連他也被你嚇跑了。」

連他『也』?

黑貓的遣詞令我背脊一涼。彷佛黑貓很清楚我的過去,知道我因為生病而不受雙親關注。

試圖拋棄我的母親及不肯正視我的父親,兩人的背影與越逃越遠的少年的背影重疊在一起,用力捏住我的心髒。

「不過,艾蓮,你可以放心。就算病情無法痊愈,魔女依舊是不會死的。」

「……什麼意思?」

「就是能永遠活著的意思。」

黑貓的口氣實在太理所當然,我一時之間無法理會那個詞的意義。

永遠?

黑貓回答我內心的疑問。

「即便病情一直惡化下去,腳潰爛到無法走路、眼睛失去視力、臉的皮膚剝落到認不出是誰,一樣能活著。」

黑貓露齒一笑。

「直到永遠唷。因為你是魔女。」

如此作結。

黑貓的話在腦中反覆回繞,眼前一片黑暗。

看著自己映照在鏡子裏的姿態而欣喜萬分,那時的自己。在想像之中,鏡片龜裂,鏘啷鏘啷地碎落在地。

——直到永遠?

我得繼續帶著這個病、永遠地活著?

沒把病治好,那跟我之前的生活沒有差別呀。不對,比之前更悲慘。我竟然得抱病活下去。就算病情惡化也死不了。我不能離開那個家。我得被那個家束縛到永遠嗎?

因為我是魔女。

是魔女又怎樣?

一如曾有過的經曆,我再次湧起想抓遞全身的衝動。但這次我忍住了。因為我明白那麼作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同時,身旁有別人的視線。感覺那道視線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情感變化,並以此為樂。

我趴在地上抖個不停,一邊祈禱這是場夢。然而呼吸時的痛苦未見減緩,隻有時間持續流逝。

於是,席卷我全身的焦急與悲傷,逐漸歸化成單一情感。

那就是對黑貓的憎恨。

我忍著腳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以好似要將臼齒壓碎般的力道咬緊牙根,俯視黑貓。本意是想瞪視他,然而眼睛深處的刺痛令我無法順利聚焦。即便如此,我仍繼續瞪著眼前的黑心惡魔。

他大概在等我連滾帶爬地躲回家裏吧。

或是等著我示弱哀號、出聲懇求幫助。

我絕對,不會順他的意。

「別這樣嘛,艾蓮。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我會害羞的。」

黑貓絲毫不受影響似地開玩笑。

我以類似尖叫準備動作的方式,猛吸了一口氣。但沒有大叫出聲,取而代之的是,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接著說。

「你為什麼要這麼作?」

音調低到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

黑貓沒有回答。

我接著提問。

「這麼作有什麼意義?」

黑貓仍然沉默不語。

我泫然欲泣地,繼續問道。

「早知道是這樣,早知道是這麼回事,我,我不如在那時——」

「在那時死掉會比較好,是嗎?」

黑貓突然打斷我,我一時無法反應。與大腦相反,身體老實地因受打擊而晃動。

那時死掉會比較好。張嘴想要複誦並表達肯定,卻隻能放出微弱的氣息,我的喉嚨不肯發出聲音。

黑貓微微聳盾。

「當時冷得發抖,不是嗎?在那後巷裏。沒有家、什麼都沒有的你,期望著一個溫暖的地方。」

黑貓以與平時無異的語調訴說。未帶有對我的輕蔑之意,也不是自滿的口氣。

「我提供了你想要的東西呀。先不論感激,好歹也沒任何值得被憎恨的行為吧?熱呼呼的餐點、知識、朋友……啊,朋友這項,我也算在裏麵唷。再加上健康的身體。雖然隻是表麵而已。」

聽見太陽穴開始傳出碰咚碰咚的脈搏鼓動聲。

「你不明白一個事實。所以,有必要讓你知道。」

我試著假裝強勢,聲音卻在顫抖。

「你不明白自己是個多麼不幸的孩子。」

盡力掛上難以置信的表情,回望黑貓。

黑貓未特別介意我的反應,逕自接下去。

「不懂得溫暖為何物的人,隻會單純地慢慢凍死。嚐過溫暖滋味的人,則會懷抱著『自己很冷』的意識逐漸死去,所以心境是更加不幸的。你聽懂了嗎?你很不幸。如果那時能死在後巷裏,你還算幸福的。你應該明白現在的自己有多不幸。」

我臉色蒼白地大吼。彷佛無法再繼續聽下去。這一用力,不知是血抑或淚的液體從右眼溢出,劃過皮膚潰瘍的臉頰。

應該明白自己的不幸?

「少在那邊亂說……」

我知道我體內那不成氣候的叛逆心已被迅速打成碎片。不禁一陣暈眩,幾乎要倒下。

黑貓的話,沒能全部理解。

然而依舊可勉強聽懂。

我在這個家裏學習到各種事情。身體健康才能享受的自由。理解未知事物的樂趣。還有跟朋友一起遊玩的快樂。我明白到人生的各種可能性。在這樣的前提之下,自己身上有病的事實,比起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影響力要大上許多許多。

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被人玩弄在掌心。我無法原諒眼前這個彷佛看透一切的黑心惡魔。

不知不覺問,我緊握著拳頭的右手裏,多了一把小刀。

至今絲毫不動彈的黑貓,首次驅動了他的視線。他望向我右手心的小刀,咻!地吹了聲口哨。

「看不滿意的東西就殺掉是嗎?讚喔。超級簡潔。我很中意你的作法。隻不過,其實也還有其他的方式能選呢。」

我尖叫著,朝著黑貓揮下小刀。

在哪個部位落刀都無所謂。我隻想攪亂他悠哉的語氣。

黑貓沒有躲避。

小刀恰好滑進肋骨的間隔裏,整片刀刃順暢地沉入、直達內髒深處。

黑貓沒有喊痛,金色瞳孔咕溜一轉,朝上仰視我。

即便讓手離開小刀的刀柄,也無法將視線從黑貓身上移開。

「懂得哀號自己很冷,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唷。艾蓮。」

那股腔調,除了平時情緒高昂的風情之外,多了一道如利刃般的寒意。

有那麼一瞬間,我被想要逃離現場的衝動給支配;最終卻隻能讓瞳孔遊移,身體沒有如願行動。

黑貓輕巧地躍起,將我撲倒。

前腳放在我潰爛的臉頰上,使勁壓下去。

我高聲哀號。彷佛臉上的肉被剝下般、直接觸及神經的激烈疼痛,如電流般奔竄。

黑貓將臉湊近我的,張開嘴。小刀的柄仍維持著突出在他側腹的狀態。

黑貓輕聲說。

「你隻要能活著就好嗎?能活久一點就滿足嗎?你有你的願望吧?說來聽聽。艾蓮。你肯定有吧?想要到不行的東西。」

——有。但是,我不想說。

我試圖別過視線。

然而,黑貓像在強調他不會輕易放過我似地,朝著我的臉繼續輕聲說。

「沒有人愛你。一個都沒有。你的父親看都不看你一眼,母親打算拋棄你。你是如此希望被愛。如此期望能為誰付出愛情。沒錯,全是這場病的關係,才沒人愛我的。真夠奇怪的呢。沒理由就你不得人愛。你明明是個值得被愛的人。對吧?那個少年也是,一知道你生病,就對你見死不救。真過份呢。一切全怪你生了病。你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麼吧?你打從心底真心冀望的是什麼呢?其實你很清楚吧?你應該已經無法再回到那個又冷又暗的後巷了。」

黑貓的話語如針般一次又一次地紮進心髒。

我不想聽。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偏偏耳朵的神經敏銳地不讓我漏聽黑貓說的每一個字。彷佛為黑貓說的話感激涕零,張開雙手聆聽著。

我壓抑痛苦而生的哀鳴聲,不知何時轉為大哭的聲音。

——不必別人跟我說,我也很清楚。

我渴望被愛。並且渴望付出愛。所以才想交人類的朋友。因為我很喜歡人類。

然而全都隻是一場謊言。

少年也在目睹我的真實麵貌後,逃走了。

如同想拋棄我的母親,以及對我視而不見的父親。

我永遠無法嚐到被愛的滋味。

因為我的病就像一道詛咒,並且將持續到永久。

我痛快地哭。像個被拋下的小孩。即便被宣告知不會有人來迎接,仍然隻能繼續哭泣的孩子。

當時我想,我無法再擁有任何事物。

認定自己將永遠得不到愛情,隻能活在這個家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靈魂逐漸腐敗。

全都怪我作了愚蠢的選擇。

怪我沒想清楚便輕易地接受成為魔女的交易。

我的心沉入絕望的深海裏,不見天日。

連穿透黑暗的一絲光明都找不著。

隻差那麼一點,在我世界裏的聲音全數消失的前一秒。

——我聽到黑貓如是說。

「要我教你能治病的魔法嗎?」

同一時間,激進的耳鳴沙~地來襲,全身汗毛直豎。

我停止哭泣,凝視黑貓。感覺到龜裂的皮膚重新接收到陽光的暖意。我才憶起,現在確實應該還在午後時分。

黑貓離開我身上。尾巴來回晃動一次,我的身體立刻恢複完好模樣。

身體的疼痛與不舒服的感受明顯獲得舒緩。外表恢複,我的心境亦隨之沉著下來。

黑貓確認我的眼底因期待而濕潤之後,說。

「想知道方法嗎?很簡單。」

黑貓露出平時常見的純真表情。

「就像你之前喂飽我那樣,如法炮製就行了。」

黑貓的嘴巴開合。

「你讓我吃到你父母的靈魂,所以我賦予你魔法。一樣的意思。」

嘴巴開合。

「我剛不是說,還有別的方式嗎?」

開合。

「這個家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蓋的唷。」

繼續開合。

「讓我多吃一些人的靈魂,我就教你能治病的魔法。」

黑貓一步一步地朝著我逼近。動作輕巧地將前腳放到我的肩頭,嘴巴靠到幾乎能咬住我耳朵的距離。

聽見張嘴前特有的唾液沾黏聲。

「想要什麼,就全部拿到手吧。你可是魔女呢。」

隔天。

我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中的自己。

午後的陽光照進房裏,反射在梳妝台的鏡子上,十分耀眼。難得傳來的鳥鳴聲才偶爾劃破這股寧靜。

我一如往常地於床上醒轉。身體沒有任何異常狀態。房裏安穩的氣氛亦與平時無異。

隻重新認知到兩件事。

一是我的樣貌不過是種偽裝。

二是病情一直持續在我體內擴散。

叩叩,小鳥從窗戶外側敲啄玻璃。

——這是那名少年來訪的通知。

眼睛深處閃過一陣刺痛。

我打開玄關大門。

隨著庭院的氣味及略微刺眼的陽光,少年憂慮的臉孔出現在眼前。

少年一見到我的臉,麵色立刻轉為開朗。

「什麼嘛。艾蓮你好好的嘛。」

說完吐了口氣,緊接著掛上充滿歉意的表情。

「那個,昨天很抱歉。就那樣跑掉。一瞬間把艾蓮看成怪物了。嚇了一大跳。似乎是我看走眼了。」

怪物。

這個詞深深竄入耳裏。

我歪嘴露出笑容,說道。

「你好過份。我隻不過是跌倒,身上沾了一堆泥巴而已。XX(少年的名字)竟然拔腿就跑。」

「是這樣呀?果然如此。我就覺得不可能嘛。啊哈哈哈。」

少年有些尷尬似地笑。

我保持住上揚的嘴角,僅以嘴表達笑意。

空中飄著安穩氣息。澄清誤會的解放感。以「今後又能一起玩樂」的形式呈現,對未來的希望。

我邀請少年進入屋內。

碰咚一聲,帶上大門。將屋內的一切與外界隔離。總覺得今天的關門聲比以往更要響亮。

「你先到房裏吧。我去拿點心。」

我指著進入玄關後,正前方的門扉。這個動作,以及這句話,都是我無意識之下的產物。

少年走進我所指示的房間,關上門。我知道之後會有什麼聲響傳來。

喀擦。

沒錯。門鎖自動鎖上的聲音。

少年進入並察覺異狀的聲音,自門的另一側傳出。

「喂,艾蓮。這裏什麼都沒有耶。而且一下子變好黑……?喂、咦?艾蓮,為什麼鎖起來了!?」

少年拚命轉著門把。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肯定很恐怖吧?我傾聽著門後的聲音,退後幾步。待背碰上牆壁後,身體沿著牆麵下滑,蹲坐在地。

「這是為什麼呢?」

手放到嘴邊,自言自語般地說。

「別胡鬧了啦!」

隨著少年憤怒的聲音,門板被激烈敲打,心髒彷佛被那道聲響給揪住,湧起一陣悲傷。

我眼神失焦地望著眼前的那扇門。聽著少年喊叫與撞門的聲響,回想著與少年有關的回憶。

我的第一位朋友。

我曾經好喜歡你。

你的手柔軟、溫暖,有如惹人疼愛的小貓。但是你在我心上割了一刀。那是不可碰觸的內心膿包。膿液就此汩汩溢出,令我無法動彈。堵塞我的口鼻,使我難以呼吸。啊啊。真討厭。真討厭。我好想呼吸。我還沒能體驗到呀。

何謂愛人,何謂被愛。

——可以吃嗎?

不知從哪兒飄來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與我年紀相仿的女孩。

想吃嗎?

我在心底回問。

——嗯。

那道聲音回答。

可以唷。

我在心底允準。

下一秒。

整棟房子宛如被一隻大象衝撞般地震蕩著。

我驚訝得全身僵直。碎石粉塵從天花板嘩啦嘩啦地落下。

少年沒有再發出聲音。

感受著餘震,我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家的牆壁把少年的身體壓碎了。

你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嗎?

因為這個家是我的家。等同於我身體的一部分。

就像用手指把葡萄壓爛,那個觸感也會留在指尖上。我的身體能理解這個家裏發生的所有事情。

聽得見屋子啃咬並粉碎少年身軀的聲音。聽得見吸食血肉的聲音。照理說這根本不可能發生,因為這個家並沒有能用來咀嚼的牙齒,更沒有舌頭。

然而我卻清楚聽聞。

好好吃,好好吃唷,因喜悅而微微顫抖的聲調。感激落淚的哽咽聲。這些微弱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令我難以自己。

喀擦一聲,門鎖開啟。

彷佛像是那扇門在說著:可以進來了唷。

我站起身,眼神定在正前方的門板上,胸口一陣激昂,不自覺地邁出步伐。少年被殺害之前那股類似感傷的情緒,早已被眼下的好奇心給掩埋。

我的手輕輕伸向門把。

握住冰涼的把手,緩緩下壓。

門扉無聲地滑開。

眼前並未出現血腥的景象。

隻是四麵繞著灰色牆麵的狹窄房間。沒有任何家具。僅見腳尖前方幾公分處的地板上,有一灘想必源自少年的紅漬。

有既視感的深紅色調。

但我無法繼續凝視這片紅。因為在這癱紅漬之上,有個更搶眼的色塊。

由下往上。我提高視線,看見了。

——那團紫色的霧。

這是我初次見到惡魔的本體。

不停反覆伸縮的霧狀軀體。像是人獸合體的幾十張臉不斷浮現又消失。該姿態之醜惡,怎麼看也不像這個世界該有的東西。

即便如此,不知為何。

——我竟覺得它美麗。

啪、啪、啪。

聽聞來源不明的鼓掌聲。

最初此起彼落的手掌拍擊聲,逐漸放大為響亮的讚頌。

掌聲、掌聲、掌聲鼓勵——

這個家的每一寸均感到喜悅。為嚐到久違的新鮮血肉滋味。

同時慶賀著新任魔女的誕生。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

我無法逃離這家夥的事實。

還有,我根本也無意逃跑的事實。

惡魔肯定早已知曉。

知道我會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活,並且持續填補這家夥的食欲。

知道我將被囚禁在這個家裏,繼續扮演這家夥理想中的魔女。

惡魔為我著迷。

而我亦同時被惡魔深深吸引著。

今後我將殺害無數的人類吧。

他們會為我帶來無數的幸福吧。

因為,我期望著。

我許下了願望。

——想要被愛的唯一願望。

讚揚的掌聲未有停歇。

這個家宛如為了孩子的獨立而大感欣慰的父母,環著我的肩膀,喜極而泣。這個家的眼淚,仿佛人體內的血管,流經天花板、牆壁、地板,從我腳底滲入身體。那股震撼霎時竄過全身,另我眼皮發熱。有如從杯子滿溢而出的水般,我的眼睛自行流下眼淚。

我再也無法回頭。

也沒有能回頭的路。

那後巷角落裏,展示在我眼前的是蜘蛛絲。

是惡魔吐出的銀色絲線。

從我決定抓住絲線的那一瞬間起,便已注定我如今的命運。即便我現在發現那條絲線隻是被惡魔的唾液濡濕而發亮,業已無法改變什麼。

我的心緒想必已傳到惡魔那頭。

惡魔恭敬行禮。如此輕微的動作,亦充滿彷佛能破壞整座森林、翻轉大地般的權威。風一陣一陣打上我的臉頰。

彷佛看到惡魔單膝跪地。

執起我的手指,用嘴唇輕觸。

僅僅數秒,卻令人感覺宛如永遠一般的寂靜時光。

惡魔以不像少年,亦非成人;並非男性,更不是女性,也未曾聽聞的美妙聲音低語道:

「艾蓮,我的魔女呀。歡迎你的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