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姑娘 (1 / 1)

我的窗前種著玉蘭,她時常會背一個藍色的畫架來我的窗下素描。

寧靜的午後,她紙筆間的沙沙聲時常會如同雨點一般,撲進我的窗台。我躺在白色的床單上,看書,寫字,沉沉睡去。

她喜歡畫到夕陽西去。昏紅的光暈透過葉片的縫隙,普灑在她的肩頭,零星而又斑駁,使人有一種不可自拔的沉醉。

大抵是十六七的年紀吧?眉宇間尚且盛滿著迷茫與憂鬱。我坐在樹陰遮蔽的屋內寫字,她麵對我的窗台。偶爾,會在抬頭間與她對視,她的眼神明亮且深邃,時常想我想起年少時的自己。

有那麼幾次,她趕著夕陽收拾畫架,而我,尚在案上書寫。她朝我真誠地鞠躬,道聲謝謝,而後,匆匆消失在火燒雲的世界裏。

那些天,我的心情無比愉悅。似乎,自己也年輕許多。每每聽到窗台有紙筆相觸的沙沙聲,便忍不住從伏案思索,奮筆疾書。

有一次,窗前的玉蘭花開得實在香豔,我倚在窗上,雙眼深深陷入了往事的塵埃裏。我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反正醒來時,她正目不轉睛看著我的側臉。我衝她笑笑,正欲轉身,她卻叫住了我。

她把手裏的一張畫高高舉起,說要送給我,但窗前的大片玉蘭阻擋了她的去路。於是,我讓她轉個彎,從正門進來。那是她第一次闖入我的屋子。她不斷地驚呼,哇,好多書啊!

那張柔美的素描畫,我至今仍掛在書櫃裏。畫中,有一名短發齊眉的男子,鼻梁高聳,嘴唇緊閉,胡茬密如麥草,雙手托著腮幫。他的雙眼始終看著窗下的玉蘭,似乎,那玉蘭便是他曾經最愛的妻子。

我與她就這麼相熟了。又一個暗沉沉的傍晚,她鞠躬向我道歉,我叫住了她,不明所以地問她,為何要跟我說謝謝?她古靈精怪的模樣使我禁不住發笑,她說,你種了這麼多美麗的玉蘭,讓我有畫畫的地方,我不該謝謝你嗎?

她這句平白無奇的話,使我幸福了很多天。我從未想過,這片早已被路人忘卻的玉蘭,竟會在這個微妙的時刻裏,完善著一個天真少女的畫家夢。

再後來,她長大了,搬進了我所在的小區。她像小區裏的其他住戶一樣,將這片玉蘭毫不留情地拋在了腦後。我再沒見她背過那個藍色畫架,興許是丟了,興許是她壓根就沒有帶過來。

她的嘴唇上塗著嫣紅,眉宇間盛著自信,腳下的高跟鞋,滴答滴答地踩亮樓道裏的聲控燈。偶爾,在門前與她相遇,溫切地對視,麵露微笑。

沒過幾年,她結了婚,有了孩子。眉宇間總是流著疲憊與愁容。周末的時候,她接孩子回家,經過我的窗台時,我終於忍不住叫了她。她牽著她的孩子,站在那片芬芳的玉蘭麵前。我忐忑地問她,你還畫畫嗎?她搖搖頭說,好多年沒畫了,倒是我女兒畫得比較多些。而後,領著她的孩子,遙遙而去。

我時常想起那個天真爛漫的姑娘,她坐在我的窗下,麵對玉蘭,雙肩灑滿了昏黃的夕陽,她的筆端充滿著力量,心裏,有一個不可取代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