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莫言小說語言中的重疊和疊結(5)(3 / 3)

《檀香刑》中的擬聲詞常常與對偶、排比等修辭手段相結合,大大增強了修辭效果。對偶是用字數相等、結構相似的語句來表現相關或相對意義的一種修辭方式,對偶與擬聲修辭相結合,能使得語言在句式上齊整、劃一,上下句雙雙表聲,能有效地增強語言的節律性和表現力,如:

(24)隻聽見,槌敲橛子砰砰砰,橛子鑽肉噌噌噌,俺爹喊叫震天聾……

(《檀香刑》)

(25)柝聲“梆梆”,鑼聲“鐺鐺”,三更天了。

(《檀香刑》)

例(24)(25)中利用了擬聲字的重疊來形成句子的對偶,“砰砰砰”與“噌噌噌”、“梆梆”與“鐺鐺”不管在形式上還是音響上都形成了整齊對稱。

此外,莫言用大量擬聲詞獨立成句,像戲曲中的“過門”一樣,起到了貫串連接篇與篇、段與段、句與句的作用。這種“過門”式的擬聲句集中體現在作品的第三部分“豹尾”部。“豹尾”與“鳳頭”一樣,采用了第一稱敘事,分為“趙甲道白”、“眉娘訴說”、“孫丙說戲”、“小甲放歌”、“知縣絕唱”五個部分,這每一部分就是戲曲的一折,分別由趙甲、眉娘、孫丙、小甲、知縣錢丁這五個角色一唱到底,而這些“過門”似的擬聲句就像是“唱腔”中斷處的“器樂伴奏”,它與唱詞、主角的性格和感情有著密切的關係,多由貓腔中獨特的貓叫“咪嗚咪嗚”或者它的變體擔任。

篇尾的擬聲句如“曲尾過門”,補充了全篇的情感,使人物的情感在結尾得到最大程度的釋放,收起全篇。如《眉娘訴說》的結尾:咪嗚咪嗚,咪嗚咪嗚啊,我心悲痛……寫的是眉娘看到囚車上將赴刑場的親爹,心裏無限悲痛,不由得唱出了“貓腔”中淒涼憂傷的貓叫,結束全曲,同時開啟了下一折《孫丙說戲》。《孫丙說戲》的結尾,孫丙在赴刑場的路上“想到悲處喉嚨癢,高唱貓腔謝鄉黨”,眾鄉親用貓叫應和著孫丙,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孫丙的支持。有了如此多的觀眾,孫丙越唱越有勁,越唱越悲壯,在唱詞的最後一段,“惱惱惱”、“火火火”、“了了了”等詞把孫丙的情緒推上高潮,唱完“要要要,要公道~~”後孫丙呐喊出了“咪嗚咪嗚咪嗚咪嗚——喵——喵——喵——”,悲壯的情感無限綿長,在天地間回蕩。

段與段、句與句之間的擬聲句與戲曲中的“句間過門”功能相似,調整了語篇的節奏、協調了語篇的韻律,使要表述的事件或者要表達的感情了有了層次性,達到了“一唱三歎”的效果。《小甲放歌》主要寫了《檀香刑》實施的過程,施刑一開始,油槌敲擊著橛子,不緊不慢,聲音很輕,孫丙強忍著強烈的痛苦,“過門”是“梆——梆——梆——咪嗚咪嗚——”隨著橛子深入孫丙的身體,他“身上熱氣騰騰,汗水把他的衣裳都濕透了”,就像被“吹起來的豬”一樣,孫丙依然沒有哭喊求饒,他的“喘息比拉犁的黑牛發出的聲音還要大還要粗重”,孫丙就快支撐不住了,趙甲有點“惶惶不安”,小甲“心中也慌了”,氣氛越來越緊張,這時的“過門”換成了“啪——啪——啪——咪嗚……”終於,小甲用力過猛,橛子傷到孫丙的內髒,他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嗥叫”,小甲和趙甲在聽到他的尖叫後平靜下來繼續施刑,一寸一寸地把橛子打入孫丙的內髒和脊椎之間,這時“伴奏”變成了“啊~~嗚~~嗷~~呀~~咪嗚咪嗚喵~~”孫丙的身體像有一群貓一樣,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終於橛子從他的肩頭冒出來了,貫穿了他的身體,檀香刑最關鍵的部分已經完成,父子兩個“長長地出了口氣”,發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咪嗚……”。在給孫丙施完刑後,小山子被改判為斬首,趙甲熟練的拿起腰刀,“手起刀落,白光閃爍,眨巴眼的功夫,就將真小山子假孫丙的腦袋砍落在殺豬床子下”,以一聲短促的“咪嗚—”收束全曲,樂曲戛然而止。

莫言小說中的疊結式

疊結結構在形式上與XXYY式的重疊結構相似,但兩者實質存在很多差別。上麵我們討論過的形容詞重疊成的XXYY式(如:清清爽爽、親親切切)、動詞重疊成的XXYY式(如:拉拉扯扯、搖搖擺擺)都有基式,它們在重疊之前本身就是形容詞(清爽、親切)和動詞(拉扯、搖擺)。下麵我們要討論的疊結式是不存在基式的,它的外在結構也是XXYY,但是他不是由詞重疊形成,而是由單音節的X和單音節Y各自重疊以後,再粘著在一起形成的。

一、疊結式的形式特征(詳見下表)

重疊式詞頻重疊式詞頻重疊式詞頻重疊式詞頻重疊式詞頻

跌跌撞撞55  悠悠晃晃   6  摳摳摸摸   2  紛紛攘攘   1  跑跑停停   1

斷斷續續34  疙疙瘩瘩   5  拉拉扯扯   2  瘋瘋傻傻   1  跑跑走走   1

鬼鬼祟祟31  紅紅綠綠   5  愣愣怔怔   2  勾勾彎彎   1  瓶瓶罐罐   1

花花綠綠27  迷迷瞪瞪   5  摟摟抱抱   2  溝溝坎坎   1  牽牽扯扯   1

戰戰兢兢27  飄飄嫋嫋   5  罵罵咧咧   2  憨憨怪怪   1  親親疼疼   1

歪歪斜斜24  彎彎勾勾   5  魔魔道道   2  紅紅黃黃   1  圈圈點點   1

轟轟烈烈21  熙熙攘攘   5  婆婆媽媽   2  晃晃漾漾   1  下下上上   1

哭哭啼啼18  絲絲縷縷   5  淒淒惶惶   2  昏昏黃黃   1  燒燒打打   1

羞羞答答18  避避影影   4  神神鬼鬼   2  昏昏暈暈   1  伸伸縮縮   1

蹦蹦跳跳17  出出進進   4  說說笑笑   2  渾渾噩噩   1  深深淺淺   1

坑坑窪窪17  刺刺癢癢   4  壇壇罐罐   2  急急火火   1  收收撐撐   1

鼓鼓囊囊16  抖抖索索   4  滔滔滾滾   2  尖尖瘦瘦   1  瘦瘦高高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