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找啊,還磨蹭什麼?”
“機票已經訂好,我明天動身,有件事我想當麵跟書記彙報一下,我辭職不要緊,就怕……”
“怕什麼,怕牽扯到我朱天運是不是?”
安偉突然沒話了,低下頭,心事沉重地站在那。一邊的馮楠楠不滿了,衝安偉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瞞,是不是等別人把刀架到姐夫脖子上,你才說?”
“楠楠什麼意思?”朱天運吃驚地瞪著朱楠楠,感覺這話有點離譜。
“他不說我說,我問您,姐夫您是不是收過唐雪梅一件禮物,古玩。”
朱天運心頭猛一震,馮楠楠怎麼會問這個?他腦子裏嘩地閃出一幕來。
遠東集團海州工業基地項目當初是委托銀橋工程谘詢公司做前期工作的。一來上麵有人打了招呼,讓朱天運照顧一下銀橋。二來朱天運也藏了私心,心想將此項目給銀橋,柳長鋒這邊怪話就少一點,配合的力度就能大一點。這完全是從項目能快幹快上著想,除土地外還涉及很多事項,朱天運不可能把什麼都包辦了。果然,給唐雪梅分得一杯羹後,柳長鋒這邊積極了許多。項目破土動工那天,柳長鋒主動提出要慶賀一番,朱天運笑吟吟地答應了。慶祝宴就擺在金海,參加者除兩邊秘書長外,還多了幾位。銀橋這邊唐雪梅和葉富城都來了,建委主任孟懷安以及兩位副主任也到場,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大家全都興高采烈。
朱天運那天也沾了點酒,激動啊,一個項目總算是落實了,好似一塊石頭落了地,能喘一口氣了。飯後,孟懷安提出請領導們去唱歌,瀟灑瀟灑,柳長鋒帶頭響應,朱天運本也想去,這種場合不能太掃別人的興,吃吃喝喝上掃了興,將來就會報複到工作上,不劃算。正往外走時,朱天運電話響了,田中信讓他去趟梅園,說銘森書記在那邊等他。朱天運隻好說對不起,完了就匆匆去車上。唐雪梅熱情地跟過來,替他打開車門,上車的一瞬,唐雪梅突然送他一個手提袋,說公司準備了一件小禮品,今天參加宴會的人每人一份。朱天運沒介意,順手就扔到了車上。等到梅園跟銘森書記把事情談完,回到家中,朱天運打開手提袋一看,裏麵裝了兩樣東西,喝水用的口杯,還有一件是隻掉了色的花瓶,瓶口處還爛著。
朱天運對古玩沒研究,一是不懂,二是沒這方麵興趣。這些年他收到的類似東西不少,沒一件值錢的,要麼是仿造的,要麼就是有人高價從黑市上收購後送禮的。全都被他當垃圾一般扔在了貯藏室裏,從沒想過這東西有朝一日會變成錢。這陣聽馮楠楠這麼一說,他忙到貯藏室翻騰半天,那隻袋子還在,裏麵的口杯也還帶著包裝。
“是這個嗎?”他遞給馮楠楠。馮楠楠仔細端詳一會,確定地點點頭:“不錯,就是它。”
“一隻破花瓶,有啥稀奇?”安偉奇怪地說。
“楠楠這方麵你懂多少,這花瓶有什麼說道?”朱天運情急地問。
馮楠楠也不是太懂,不過多少有點知識,她有個同學玩古玩,常帶她到這個圈子裏去。端詳半天,馮楠楠肯定地說:“這件絕非一般,很可能是明代的釉裏紅玉壺春瓶,書記您可能被他們耍了。”
“什麼?”朱天運傻眼了,釉裏紅玉壺春瓶他還是聽說過的,之前也在一位高層領導家裏見到過,價值連城啊。他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全身近乎在顫抖。
“書記您怎麼了?”一旁的安偉嚇壞了,他還從沒見過朱天運被什麼事嚇成這樣,他拿起水杯,快速倒了杯水,遞給朱天運。朱天運喝了一口,麵色慘然地問馮楠楠:“你怎麼知道這件古玩的?”
馮楠楠說:“我聽古玩界一位朋友說的,他們那個圈子現在已經傳瘋了,說唐雪梅把最最值錢的一件古玩送到了書記您手上,眼下香港澳門那邊的玩家爭相打聽呢,看您啥時出手。”
“我出手?”朱天運越發吃驚。馮楠楠繼而道:“是有人預謀好了的,否則為什麼偏在這時候放出這種話來?”
朱天運的心緒重得不能再重了,如果這件古玩真有那麼值錢,他就讓別人套了進去。海東古玩界最大的玩家就是賈麗的表哥曲宏生,幾乎操控著海東整個古玩及字畫市場。當然,曲宏生的四方拍賣公司還兼做一件事:替領導們處理物品。
隨著海東經濟的發展,官場送禮之風也在不斷變化,一開始送名煙名酒,後來嫌麻煩,直接送信封,再後來送鑰匙或金卡。反腐力度加大後,明著收錢的事大家都覺有風險,盡管想收,但怕,犯了不值啊。於是有人開始拒絕。但官場離不了送,少了這個送字,官場就失去很多味道,很多人憋在官場裏都覺沒勁。更奇怪的是,一旦沒了這個送字,為官者和求官者都會失去方寸,不知該怎麼辦。這就是習慣的力量。
不知什麼時候,海東暗暗興起一股古玩風,以前送卡送鑰匙的,現在開始送古玩。其實很多古玩都是假的,送者清楚,收者明白,天下哪有那麼多價值連城的古玩。但收禮者不怕,收了之後馬上轉到曲宏生的拍賣行,曲宏生這邊就開始運作了。這個時候的古玩就不再是假的,是真的,而且該值多少錢就有人掏多少錢,包括曲宏生的手續費,也會一並掏進去。買家不是別人,正是當初送禮的那一個。這樣一個來回,很多問題就都解決了,就算將來追查起來,人家也隻說拿了一件假貨,不值幾個錢,工藝品而已。隻要曲宏生這邊不吐實話,沒誰能拿到證據。曲宏生會吐實話嗎?各行有各行的規則,曲宏生能把四方拍賣公司做大,就證明他是一個很有頭腦很守規則的人,要不然,他能在幾條道上混那麼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