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正熱鬧的時候,過來幾個不是人的種,他們青紅不論、劈頭蓋腦地朝我身上拳打腳踢地亂打了一通。要不是廚房裏的大師傅們聽見出來救我,那一次我的虧可就吃大了。”
李海喝了幾口娘端來的水,氣憤憤地接著說:“還有一次是過國慶節,灶上吃烙餅。有一個家夥手托一張餅跟我說,你不是心疼那個老走資派嗎,去,你把這張餅給他送去,讓他也過個節。我心裏想,今天怎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很興氣地托著餅給邊書記送。等從送飯的窗口把餅遞給邊書記,他接住後張嘴就咬了一大口,沒嚼幾下,嘴裏就湧出了血。爺爺,別說是我,如果是您當時在場也不會想到,那油餅裏竟然會摻著十分之一的細碎玻璃碴。我氣得全身的火往上躥,扭頭見給我餅的那個家夥還跟在我身後譏諷我,叫喚著喊,沒尾巴狗!沒尾巴狗!我氣得不行,轉身當臉給了他一拳,把他打得滿鼻滿嘴全是血。
那天住在招待所的那些造反派王八蛋們恰好都各自在屋裏喝酒,喝得黑天昏地,聽不見外麵的動靜。那個家夥也是個小矮個,我把他揪住沒幾下就讓他跪在了地上,讓他給邊書記賠禮道歉。正在我專心一意地對付那個雜種時,猛然間,我從窗口看見邊書記卻像沒事人似的在細細揀著油餅裏的玻璃碴,一點一點地往嘴裏送餅渣,抿著嘴細細嚼、慢慢咽。邊書記那種頑強的勁我算是服透了。我掉回臉把正想要跑的那個小矬子摁在地上,劈裏啪啦結結實實地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那個家夥見我拚了命的往死裏打他,就服軟向我告饒,我才罷手。
我想這一回可糟了,因為我惹的事情不算小,肯定要招來那些吃喝的王八蛋們一頓痛打。誰知道這家夥在他們一夥中很不得人心,沒人同情他挨打的事。那些在屋裏吃喝的王八蛋中有一個到廁所小解,門打開後,外麵的大動靜傳進了屋裏,出來幾個人把我也隻是輕推了幾下。訓斥我說,如果你以後再打我們的人,就沒你的好活。算完了。”
李海見爺爺聽得並不煩,很上心,他香噴噴地吃著娘做好端來的飯。李海一邊吃著飯一邊繼續說:“再就是最近這一次最危險。幾個牲口夜裏喝多了酒,就拿邊書記取樂。他們四五個人提著幾夜壺尿,把關邊書記的小房門打開,硬要往邊書記的嘴裏灌髒水。跟上邊書記,我一直多著個心眼,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到夜裏睡覺前都要到邊書記小屋的周圍轉轉,跟邊書記打個招呼。那天,我一出自己的房門,聽到小房裏在嬉笑鬧哄,趕忙跑進小房裏,見他們幾個人正按著邊書記在使壞。情急中我操起一根小房裏頂門的粗木棍,上下左右稀裏嘩啦、嗵嗵嗒嗒地往雜種們的身上掄。幾個喝得差不多快醉倒的雜種們瞧見是我,都撲上來把我按在地上,把尿水滿滿灌了我一身,並且把我腳踢拳搗地狠一頓揍。
要不是壞蛋們中間有兩個以前和我交往近些的、也學壞了的、也多少還有些人性的人從外麵趕過來救我,那一次,我也許早被他們打死了。爺爺,看來我得不聽您一次話,我暫時不能再回招待所啦。”
東方老人板著臉聽完孫子唉聲歎氣的敘述後,在老人的身上有一股從來也沒有過的衝動發生了。老人猛一下站起來,憤憤地說:“海,走!你當下領我就去縣裏,我合上這條老命不要,也要和那些雜種們去拚,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救出老邊。走,你去叫上剛回到柏村看望的李忠,還有庭庭和貴兒,咱們現在就走!”
李海急了,長這麼大頭一次忤逆爺爺:“爺爺,您老怎麼也存不住氣了嘛?
這怎麼行,這怎麼行……這麼做,確、確實不行啊!”
東方老人的嘴哆嗦著,身子抖動著,兩隻老眼像對待一個仇人似的盯住李海,揚手就要往李海的臉上扇……但是,老人沒有這樣做,因為自己的孫子沒有做錯什麼事情。然而,憤怒如同一團驅趕不散的陰雲壓迫著老人,老人像一隻被挑逗得弄火後開始發威、忘了護自家崽的老金錢豹子,舉起身邊的酸棗拐杖大罵道:“海,你個混蛋,你怎麼敢在我的麵前犯渾哩?你是個混賬東西,看我不打死你!老邊啊……”
拐杖被老人氣得橫掃出去,把身邊桌子上的碗、杯和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有一隻暖瓶,都稀裏嘩啦地統統掃在了屋地上……
李海的娘嚇壞了,她搗起小腳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到下村急喊李貴。李貴知情後趕忙叫上李忠兄弟倆急奔上村,衝進了東方老人家。
此時,李海正跪在地上,他嚇得手足無措,低著頭,跪在地上在聽著東方老人的斥罵:“你是一個沒有骨氣的東西,人都逼得不能活了,逼得成了畜類任人打罵、任人羞恥,你還要讓我存住氣。你讓我存的是哪門子氣?你給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