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棄立刻聽出他話中深意，笑著揉了揉他的頭，悄聲道：“這是你哥哥讓你說給我聽的？”
“嘿嘿。”無怖踮著腳在他耳邊也悄聲道，“哥哥讓我站在你這邊，如果你以後能去長安的話。”
“哦？”寧不棄在想駱無憂打什麼主意，就聽無怖繼續道，“哥哥說，我和他兩兄弟不可能同時繼承家主之位，所以讓我另覓出路。”
“然後你們覺得我是條出路？”寧不棄攤了攤手，“我又不能修行，靠不住。”
無怖轉了轉眼珠道：“如果長公主被肯回長安，你就有希望。”
寧不棄搖搖頭，“養母不會離開西境的……因為，他在那裏。”
他？無怖跟在寧不棄身後，蹦蹦跳跳地走著，走著走著這小孩便知道寧不棄所說的“他”是誰。
那個他，是一個死去十四年的半神，大唐十七代神子，十七夜。
無怖慢慢放緩了步子，大大的眼睛望著寧不棄頎長的少年身影，耳際是風吹著衛都塔樓裏風鈴的輕響，小小的心思如石落深潭，漣漪不斷——
你真的甘心就這麼一輩子待在弓月城？
若換了我，我會毫不猶豫把攔在我麵前的人，通通殺掉吧？
“喂，小鬼站著發什麼呆？吃飽得走不動了麼？”寧不棄仰頭望望天色，然後朝他笑道，“帶我去買靈樂空譜吧，去哪兒買？”
無怖點點頭，小跑跟了上去。
……
……
從新年集會上逛完回到島上時已近傍晚，寧不棄跟白千衣約好早晨的練習調到夜晚。
他買了上好的鬆香送給白千衣擦拭琴弦，雖然白千衣這並不缺鬆香。
“老師，我買了靈樂空譜。”寧不棄練完曲，開始打自己的算盤，“老師能不能送我一章靈樂譜？”
“有你這麼厚臉皮討禮物的人嗎？”白千衣與他相處這數月，也漸漸知曉他的性子，並非像表麵所見的那麼乖巧孱弱，他鬼心思多，與人相處是溫水煮青蛙之道，眼看快要離開衛都了，便要開始向自己討東西了。
而且寧不棄像是看準自己不會拒絕。
“你要靈樂譜用來做什麼？”白千衣還是想要為難他一下。
寧不棄頗為坦誠道：“自然是帶回弓月城可方便揣摩老師的曲意。”
白千衣又問：“若我寫一首戰曲，你便可拿去揍人了？”
寧不棄擺擺手，“哪有，我可不打架的。”
白千衣再問：“那這臨別禮物，我送了你靈樂譜便不會教給你如何讓血離縮短開花時日的法子了，你選哪個？”
“當然是要靈樂譜，能學到老師的曲境自然是最重要的。”寧不棄幾乎沒有猶豫道。
白千衣嘖嘖了數聲，“我之前看錯了你，說起謊來，竟差點能騙過我這個瞎子，要知道瞎子最擅聽人的心聲。”
寧不棄一臉無辜，裝作沒有聽到。
白千衣懶得逗他，意外慷慨道：“半首《長風有意》，一首《竹凋》，半首《戰北原》。”
《長風有意》是七弦琴所奏，白千衣最能抒意之曲，他肯寫半首，已是大大占了便宜，《竹凋》是笛樂小調，《戰北原》由箏所奏，是戰曲，若一曲寫完，殺傷力極大。
寧不棄喜不自勝，“多謝老師！”
白千衣聽到他歡喜得心緒波動，不由正色道：“別愣著，去取我平日抄譜的筆墨來，你這空譜用的紙張吸收靈氣一般，但正好，我寫給你這個可不是讓你用來打架。”
寧不棄一一照做，見白千衣已摸索好方位，正要書寫，他猶豫了片刻，試探地問：“老師，我可不可以學？”
“你平日也看過我寫了不少，琢磨出來什麼了？”
寧不棄如實回答：“除了知道要運用念力，我見老師寫時凝神貫注，想來心中一定會有此曲回響，不然曲意無法貫注於念力中。”
“觀察得挺仔細。”白千衣微微點頭，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隻是，若你真的寫了，就知道這靈樂譜不是那麼好寫的。”
“字如人，曲意也如人，你要從字符看曲意，並且能參透到寫譜之人的心境。”
“是。”
“在離開衛都之前，你不用練曲了，我書房裏有幾本自己與別人寫的靈樂譜，你每日給我熟讀曲意，試著去臨摹，最好能臨到一模一樣。”
寧不棄挑了挑眉，沉聲道：“多謝老師。”
“這個‘多謝’可比之前那個，誠意更重了些呢。”白千衣那雙不能視人間之物的眼睛望著他，滿是玩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