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停,漫山遍野是一片銀裝素裹,景色甚是美麗。
夏千潯這幾日一直呆在山洞中,潛心將杜元吉所授劍法研究個透徹,想到精妙之處,禁不住心頭狂喜,拔劍揮舞,淋漓盡致,累了,便吃些幹糧,靠著石壁休息一下,幾日下來,劍法大有長進,而所帶幹糧已經快要沒有,便準備離開這裏,他知道,自己此去相州,凶險重重,若沒有一身過硬的武功,實難對付金國的一眾殺手,可惜自己內力修為太差,根本無法達到大師伯所講的境界,每每為此所困,卻又無從突破,讓他甚是煩惱。若是師傅這時在身邊,可能會給他一些靈藥,助長功力,也不知道師傅的靈蛇和人參可否收獲。
夏千潯自懷中掏出大師伯所留的匕首,細細揣摩,這是一把木製短柄的防身之物,木製的鞘身上刻著楷體的兩個字“同德”,整個匕首看來平凡,絲毫沒有什麼奧秘之處。他輕輕拔出匕首,鋒芒畢露,的確是一把難得的防身之物,細看卻又找不出其特別之處,百思不得其解,隻得又將其收入懷中。夏千潯的父親為九江府的一個書吏,因無錢向上司進貢,一直得不到重用。他六歲那年,太師高俅過生日,父親負責押運生辰綱進京,結果,在半道上遇到土匪被劫,誤了差使,被知府扣了個通匪的罪名而害死,其母病重之事,聽到這個噩耗,禁受不住打擊,撒手而去,留下了孤零零的夏千潯,流落街頭,乞討為生。那日左之南恰巧經過,見他骨骼清秀,頗為喜愛,便收為徒第,帶在身邊,教他武功,二人名為師徒,情同父子。後來,左之南出走塞北,尋求奇珍靈藥,以助功力,夏千潯便獨自闖蕩江湖,亂世之中,也隻能夠靠著點武藝,給人護鏢,維係生計。不久前,師父捎信給他,說在白山黑水之中,尋得一株生長了近千年的靈異人參,但凡靈異之物,必是凶險所在,左之南知道這次事關重大,就特地將他叫到身前,諸多事情一一加以交代。這株千年人參,功效奇特,具有起死回生之能力,為天下罕見,這人參每年結籽之時,總有許多參鳥前來啄食,躲在附近的一條百歲的大蛇,便乘機捕食參鳥,這大蛇就成了異參的保護者,日積月累,這大蛇也成了一味及其難得的藥材,如能吸得蛇血,可平添幾十年的內力修為,全身百毒不侵,力大無窮。左之南一心要等到來年人參結籽之時,挖人參,捕大蛇,將這天下罕見的兩件異寶,盡數收入囊中,助自己修成絕世武功。
對師父的這個決定,夏千潯不敢苟同,卻又無法阻止,世間靈異之物,隻能隨緣而得,師父多年尋求,讓他遇上這兩件靈異之寶,沒有枉費了他多年苦心,沒想到,機緣巧合,竟然遇到了大師伯,而且大師伯所托之事,關係到大宋的安危,不容耽擱,他隻能臨時改道,先去相州,但願大師伯在天之靈,能夠護佑他一路平安。
夏千潯拜別了大師伯的陵墓,退出山洞,恐有歹人進入,又用亂石封堵了洞口,看看沒有什麼破綻,這才腳下輕功施展,飛身上了石壁,一路狂奔,不一刻便翻過了幾座山頭,便放慢了腳步,轉過一處山嘴,卻見山道中央,站著了兩個人,一身紅衣的正是追命閻王,瞧著他,一臉的陰笑,他的身邊多了一個手拿折扇的書生。
“小子,這幾天躲那裏去了?杜元吉那老匹夫呢?躲在那個石頭縫裏不敢見人?”追命閻王手裏的劍,閃著寒光,指著夏千潯晃悠著,得意洋洋的說道。
夏千潯心底裏一轉,看來這幫家夥還不知道大師伯已經逝去,不如順著他的話編下去。便說道:“我大師伯都走了好幾天了,你們沒看到他老人家嗎?他一直嫌我的武功太低,拖了他的速度,扔下我,一個人早就先行趕路了。”
“壞了壞了,讓這老匹夫溜了,這回大功讓胖和尚他們撈了去。”追命閻王聽了連連跺腳,很是懊惱。書生模樣的人緊盯著夏千潯的臉瞧了又瞧,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發現一絲破綻,冷冷的說道:“小子,蒙我們,是吧?這幾日我們一直守在這裏,連個鬼影子也沒放過去,根本就沒見著姓杜的那個老匹夫。”
夏千潯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大師伯右臂雖殘,可輕功卻是不減當年,就你們也想阻擋得了他老人家,而且你們堵在官道上,大師伯可未必就走的官道。”
那二人被他這樣一將,麵孔不由得一紅,頓了一頓,追命閻王說道:“咱們苦守了幾天,還是讓這老匹夫逃脫了,大少,看來這幾天我們殺的那些子過路的行人,都白費力氣了。”
書生鼻翼一掀,折扇在麵前裝模作樣的輕輕扇著,冷冰冰的道:“皇命不可違,該殺的就得殺,不該殺的也得殺,隻要經過這裏的,就是一個活著的畜生也不能放過去,要不然這幾天豈不要悶死本少爺。”
夏千潯探頭向山穀瞧了一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見山穀裏橫七豎八的扔著了十幾具屍體,想來定是這幾日,這兩個人守在這裏,把過路的行人一一殺死,扔進了山穀,頓時怒火中燒,對書生叱責道:“你就這樣草菅人命,枉你還是個讀書之人,簡直是禽獸不如!”
“臭小子,初出江湖,你還嫩點,今天大爺就把你也送你上西天吧!”書生說完折扇一擺,就攻向夏千潯。夏千潯也不示弱,鐵劍一揮,迎了上去。這書生看是文質彬彬,弱不禁風,動起手來,武功卻是不弱,而且絕對在追命閻王之上,一柄折扇舞的呼呼生風,殺氣重重。追命閻王在一旁也不甘旁觀,長劍揮舞,二人圍攻起夏千潯,讓他頓時險象環生。
夏千潯在山洞中得到了杜元吉的教誨,劍法得以提升很多,隻是內力稍有欠差,麵對兩大武林高手,也隻能勉強支撐。書生得意洋洋的說道:“本少爺今天殺不了杜老狗,把你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宰了,也好向四王爺做個交代,反正本大少沒有空手而歸,管他殺死的是什麼鳥。”
“你們那個什麼狗屁皇帝要對付的是我大師伯,纏著我有何道理?再說了我大師伯都快過黃河了,你們還在這裏磨磨蹭蹭,耽誤了正事,狗屁皇帝該罵你們了。”夏千潯手中鐵劍絲毫不慢,一邊以言語挑動他們,一邊想著脫身之法。
追命閻王心有所動,說道:“大少,不如放過這小子,咱們去找老匹夫才是正事。”
書生卻不理會他的意思,說道:“管它正事旁事,先讓爺殺了人,心裏痛快一下才好。”
夏千潯譏諷道:“看你像個讀書人,沒想到卻是蛇蠍心腸,枉讀了聖賢之書。”
書生仰天大笑,說道:“聖賢所講的仁義道德,拿來騙騙像你師父這樣讀死書認死理的呆子還可以,用來做事,簡直是狗屁不通。”
夏千潯兩眼瞅著附近山坡,隨時準備全身而退。
“天下人都講仁義道德,還要我們做什麼!”追命閻王哈哈大笑,揚手就發了幾枚透骨釘,意在一釘就擊斃了夏千潯為快,口中道:“臭小子,待會到閻王殿上,去和閻王講仁義道德吧!”
就這樣,三人在山坡上來來往往鬥了幾百招,夏千潯漸感內力不支,書生說道:“小子,不如你自己了斷,也成全爺個仁義的好名聲。”
“哈哈,哈哈,你也配得上仁義二字。”隨著話聲,山道上走過來一位老者,身材矮小,稍稍駝背,臉上溝壑縱橫,身上衣衫襤褸,不緊不慢的對書生說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玉麵書生心狠手辣,猶如禽獸,仁義道德從你口中說出,豈不是玷汙了聖人。”
書生臉上一驚,雙眼死盯著這個其貌不揚的瘦小老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原來他外號玉麵書生,本名秦壽,因他殺人如麻,而且殺人從不講緣由,所以,江湖上把他叫做了禽獸,這老者對他這般了解,著實讓他吃驚,腦子裏在一個勁的想著,江湖上還有哪一位這樣的人物。
“老頭,識相的,滾遠的,別礙著爺們辦事。”追命閻王吆喝道,老者走到他麵前,恭恭敬敬的作了個揖,說道:“小老頭看你們打鬥了半天,也沒有分出個高下,不如求個薄麵,就此散了,如何?”
“找死去吧!”追命閻王惱羞成怒,一揮劍就向老者刺去,老者大驚,身形一閃,卻已到了他的身後,玉麵書生折扇也向老者壓去,老者腳步一動,已在十多丈外,口中卻兀自說道:“老頭子逃命要緊,去也,去也!”身形移動之快,讓人目不暇接。
這麼高深的輕功造詣,不禁是讓夏千潯讚不絕口,也讓玉麵書生和追命閻王倒吸了一口冷氣,尤其是追命閻王,他本想自皮禳裏掏出透骨釘,狠狠的招呼一下這個其貌不揚小老頭,可是,手伸入囊中,臉上猶如死灰一般,口中喃喃自語道:“見鬼了,活見鬼了。”
“咋了?”玉麵書生問道,追命閻王揚揚手中的皮囊,說道:“俺的那些家當突然的就沒了,全沒了。”他似乎有點不相信這是真的。
玉麵書生臉色一凜,手中折扇稍微顫抖起來,道:“難道是那個老家夥。”兩個人雙眼對望,四目茫然,全然不顧了夏千潯,追命閻王慌亂的說道:“肯定是他了,肯定是他了,大少,俺們先饒過這臭小子吧。”書生不語,折扇一揮,和追命閻王飛奔而去。
情況變化之快,夏千潯感到有點不可置信,拱手說道:“多謝前輩相助,晚生感激不盡!”
老者連連擺手,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敢問前輩如何稱呼,日後晚輩也好報答相助之恩。”
“罷了,罷了,老頭子隻是路過,並非特意想助你。”老者一邊說,一邊揚場而去。
夏千潯一時想不起江湖上還有此人,無奈的笑笑,隻得自顧趕路。
山巒起伏,一片銀裝素裹,夏千潯在林間枝頭,盡情飛奔,希望盡快趕到相州,漸漸的,他感覺到有點不對勁,總覺得身後有個人,一直在追著他,向後望去,卻又沒有什麼發現,提足縱身,分明身後就是有一個人一直在不緊不慢的跟著他,讓他吃驚不已。
他突然駐足,身後隻有茫茫白雪和棵棵樹木,四下打量,也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但他斷定,跟蹤自己的人絕對沒有惡意,高聲叫道:“閣下還請現身吧,這樣藏頭藏腳的,可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行徑。”
四周一片寂靜,夏千潯高聲喝道:“閣下若再不現身,休怪我手中鐵劍無情。”
“小子,這麼快就忘恩負義啦,我剛幫你解了圍,你就數落這樣對付我老頭子。”循聲望去,見前麵一根橫到著的樹幹上,端坐一人,正是剛才那個如乞丐一般的瘦小老者,歪著腦袋,瞧著他,兩隻細眼,已經眯成了一條細細的棉線,嘴巴半張,似乎是勉強才擠出的一點笑容。
夏千潯恭恭敬敬的揖首道:“不知是老前輩,多有得罪了。”
老者忙不迭的揮手,道:“去去去,別這樣酸溜溜的,你師父應該左之南吧!”
夏千潯心中一驚,這人能夠知道自己的師承,絕非平常之人,細細打量老者,卻一時又不知道江湖中那門那派,有這樣一位人物,大概自己江湖閱曆還是太過淺薄,恭敬的回應道:“家師正是左之南,老前輩如何稱呼。”
老者幹笑道:“適才我見你輕功和劍法都是循規蹈矩,鐵劍派數來數去就這幾個人,再者,杜元吉那個火爆脾氣,哪能教出你這樣文縐縐的徒兒來,左之南那個酸蛋,成日裏之乎者也,酸不拉唧,老頭子一見到他,就想掀他兩耳刮子,歐陽老家夥原本好好的殺人武功,被他搞得不倫不類的。”
夏千潯心中稍有不滿,卻又不敢違逆他,朗聲道:“敢問老前輩如何稱呼?”
老者手一揮,不滿的說道:“你別前輩前輩的了,大家都叫我老木頭,幹脆你也叫我老木頭吧。”
夏千潯心中一驚,沒想到竟然是這位老前輩,長長的施了一禮,道:“晚輩夏千潯見過老神仙!”
“什麼老神仙,老木頭不朽,就成了怪物了。”老者不滿的白了他一眼,道:“老木頭一生好吃懶惰,怕苦怕累,結果到老隻能偷偷摸摸的混日子,武功又沒學好,每次遇到冤家對頭隻能夾著尾巴逃命。”說完掏出了一大把的透骨釘,一揚手,扔下了山穀,兀自說道:“這個該死的閻王,出門在外口袋裏不多放點銀子,放這些破釘子有什麼用。”
“前輩神技果然非同凡響!”夏千潯說道,這個其貌不揚的瘦小老者,就是江湖上人稱百變神偷的吳不為。
老者擺擺手道:“神不神的就算啦,說到底還不就是個小偷嘛。”
聽了他這話,夏千潯不由得淺笑起來,老者招招手,說道:“小子,鐵劍派中,歐陽彝尊性格孤僻,不善交際,在江湖上打拚了幾十年,幾乎沒有一個朋友,晏之同桀驁不馴,目空一切,行事不為一般人所接受,左之南迂腐不堪,也沒有什麼人喜歡和他套近乎,倒是杜元吉為人豪爽,酒量也不錯,老木頭是挺喜歡這個娃娃的,而且,說來話長,這娃娃和老木頭還有些淵源。”
宋太祖趙匡胤在他年青之時,浪跡江湖,行為放蕩不羈,一次路過華山,道教仙師陳摶邀他下棋,並提出要求,如果趙匡胤輸了棋局,必須把華山送給他。趙匡胤哈哈大笑,心想華山又不是自己的,你要便要去,與自己毫不相幹,便欣然應允,結果,趙匡胤連輸幾局,不得不給陳摶立下字據,時間一長,早把這件事情忘到九霄雲外了。後來,趙匡胤與柴榮結義,成為後周殿前都檢點,統管著後周的精銳部隊,成為後周舉足輕重的人物。周世宗柴榮是一位有作為的好皇帝,可惜在位僅僅四年,就英年早逝留下孤兒寡母,繼承了江山社稷。趙匡胤見此情況,假造邊境軍情,將部隊帶出京城,到達陳橋驛之後,蓄謀起兵,稱天降黃袍於他,逼迫七歲的小皇帝柴宗訓禪位,讓他登上了的寶座建立了大宋王朝。有一天,陳摶拿著字據,尋到汴梁皇宮,索要華山,趙匡胤這才記起當初之事,卻又無法反悔,隻得把華山封給了他。此後宋朝的皇帝,大概受到此事的影響,或多或少的都信奉道教,使得天師教天正教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壯大。
陳摶老祖活了兩百多歲,門下弟子數不勝數,而這位吳不為,便是他的得意門生,老祖對他寄予厚望,一心想把衣缽傳給他,
可惜,吳不為生性懶散,閑雲野鶴慣了,根本無心於掌教之位,平素習武,但凡過苦過累,過於繁雜,他都一概不練,專揀輕巧靈活不耗體力的武功路數練習,氣得陳摶老祖將他攆下山,罰他終身不許再上華山,這正合了他的心意,寄情山水,遊戲江湖,一身輕功,無人能及,空手奪物,更是一絕。剛才,隻是一閃身的功夫,便將追命閻王皮囊裏的透骨釘拿了個空空如也,身形手法之快,即便是追命閻王與玉麵書生這樣的江湖高手,也未能察覺,實在是高明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