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義薄雲天1(1 / 3)

大宋徽宗年間。

深沉的夜色中,凜冽的寒風挾裹著鵝毛大雪,漫天飛舞,幹枯的樹枝,發出淒厲的嗚咽,似乎在做著垂死的掙紮,茫茫的原野,不時傳來一兩聲淒厲的狼嚎,讓大地都為之震顫。

蒼茫的曠野裏,突然傳來一片金鐵擊打之聲,有時雜亂,有時激烈,夾雜著一片叫罵之聲,在這冰天雪地裏,更顯得突兀。一位老者,左手提劍,施展著絕頂的輕功,長劍斜劈,擋開一枚透骨釘,左腳用力,飛身而起,右腳踏上一段斜臥的枯樹,縱身一躍,上了前麵的一棵大樹的樹梢,長嘯一聲,飄然而去,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

雪原之中,幾匹快馬追蹤而來,馬上之人,神情各異,或手跨長槍禪杖,或挽大刀長劍,一個個麵露凶色,見這一片叢林,遮掩了前者的行蹤,甚是不快,其中一人,滿臉虯髯,惡聲罵道:“這廝惡人,好生狡猾,竟又讓他逃脫,再讓大爺追上,定生剁了這家夥喂狗!”

“杜元吉雖然輕功蓋世,可是他中我的八步散已非一日,武功必有所折扣,必定跑不了多遠。”端坐在一頭梅花鹿上的灰袍老者成竹在胸的說道,他是程家堡二當家程冠霜,精通醫術,程家堡獨門**,令江湖人聞之變色。他的話音剛落,邊上手拿禪杖的胖和尚立刻反唇相譏道:“去你的狗屁八步散,鳥個用處都沒有,還在這裏吹噓,你看這冰天雪地的,害得灑家追了這麼遠的路,還被這不老狗耍得溜溜轉。”

這身材矮小肥胖的和尚,江湖人稱圓智,原是少林寺武僧,好酒肉,屢屢犯了戒律,被逐出少林寺,在江湖上橫行無忌,也惹下了不少禍端。

“圓智和尚,你是瞧不起鄙人的獨門秘藥了,要不要親身試一試!”灰袍老者見胖和尚懷疑他八步散的藥效,大為不滿,陰陽怪氣的說道:“若不是老朽的八步散,我等加在一起也不是杜元吉的對手,恐怕幾招下來,你早就到奈何橋上去見你的祖師爺了。”

圓智手中禪杖一橫,怒吼道:“臭郎中,充其量,你不過就是個沽名釣譽之徒,休在這裏恬噪,就你那些壇壇罐罐,哄騙得了皇上,卻騙不了灑家,像你這種鳥人,隻會成天在宮裏配一些春藥丹丸之類的下三濫玩意,逗逗皇上的開心,不見得就有什麼真家夥,今天有種就到灑家的禪杖下走上幾個回合,咱們見個真章,別整天扛著皇上的牌子,作威作福,唬弄大夥。”

程冠霜惱羞成怒,鼓動灰袍,左掌一拍鹿被,縱身飛躍,右手一揚,一團青霧飛向圓智和尚。圓智和尚自然知道他的這些**的厲害,斷不敢大意,禪杖往地上猛的一戳,身子橫飛出去,避開了青霧,邊上幾人,急忙閃避,有些青霧絕打到了樹皮之上,立刻騰起一片幽黃色的火焰。

當中一人,手執紅纓長槍,見狀連忙阻攔道:“程先生莫動氣,快請住手,咱們幾人需先完成了皇命,回去好有個交代,切莫為了一言半語傷了和氣,搞的內訌起來,對誰都不利,況且那無影劍杜元吉,縱橫江湖幾十載,也不是浪得虛名。”此人叫楊太,手中一杆長槍出神入化,據說和大宋楊家有些關係,但他自己卻從不認可。

程冠霜端坐鹿背之上,手撚胡須,兀自忿然,邊上的紅衣壯漢似乎發現了什麼,飛聲撲到一棵樹幹上,細細查看之下,高聲笑道:“杜老兒,縱然你武功高強,令人佩服,不過,鄙人的子午透骨釘也不是三歲孩童的玩物,多少還是可以拿來喂喂招子的,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陪著你趕了這許多的路途,難道你就不能賞光現身,好好的敘敘舊!”

這個紅衣壯漢叫裘成,是暗器高手,一柄劍,一把透骨釘,人稱追命閻王,適才藉著火光,他發現了樹幹上的幾點血跡,便推測到杜元吉定是中了他的子午透骨釘,身形一定有所遲鈍,必定跑不了多遠。

隱身在樹木枝頭的杜元吉知道再也無法隱藏,長嘯一聲,飄然而下,說道:“追命閻王果然名不虛傳,隻是現在做了別人的走狗,應該叫作追命惡犬才對!”他是鐵劍派大弟子,十多年前突然銷聲匿跡,不知道為何今夜出現在這裏。

裘成被他說到痛處,麵紅耳赤,反駁道:“休要逞口舌隻能,我等隻管取了你的項上人頭,回去複了皇命即是。”

杜元吉傲立於眾人麵前,左手長劍當胸,右側空蕩蕩的衣袖在夜風中飄蕩,左腿雖然中了一枚透骨釘,卻毫無懼色,瞧著這些人,譏諷的說道:“圓智和尚不在佛門清修,為了狗韃子皇帝的幾塊賞錢,不惜奔波勞累,著實讓人敬佩,看來你口中的阿彌陀佛該改改了!”

“改什麼?”裘成不識時務的問道。

“黃金萬兩啊!”杜元吉朗聲大笑道。

圓智惱羞成怒,也不言語,禪杖當空,挾著一股淩厲的殺氣砸向他。

杜元吉劍走遊龍,避過禪杖,刺向程冠霜,口中叱罵道:“老毒物心腸歹毒,害得老夫吃了你程家堡幾年的**,今日吃我一劍!”

長劍交擊,程冠霜大吃一驚,心道杜元吉中毒在先,又長途奔波,卻還有這股充沛的內力,著實厲害,口中卻虛張聲勢的說道:“當年叱吒江湖的鐵劍俠果然名不虛傳,早知這樣,當日我就該給你下猛藥,讓你一命嗚呼,見了閻王,省得今日費這些手腳。”

杜元吉笑道:“你們的韃子皇帝還指望我給他訓出幾匹好馬呢,豈容爾等胡亂做主,況且爾等這些卑鄙小人,抱著主子的泥狗獻媚,那裏敢違逆主子的心意。”

裘成飄身擋在杜元吉身前,淺笑道:“我等並不想與杜兄為難,隻要杜兄與我等回到黃龍府,當著皇帝和四王爺的麵,把這數十年來隱姓埋名,處心積慮藏身在四王爺府中,受何人指使,又得了何等重要音訊,才匆匆離去,趕到那裏,要與何人見麵,一一解釋清楚了,想必王爺也不會與你為難,定會讓你自由離開便是。”

“追命閻王的話實在漂亮,你以為區區幾語便可欺騙得了老夫,放在十年之前,老夫右臂尚在,哪容爾等這般猖狂,老夫劍刃過處,早就取了爾等的項上人頭!”杜元吉大義凜然的說道,追命閻王並不氣惱,繼續問道:“杜兄當年聞名江湖,讓人聞之喪膽,卻不知為何自斷右臂,潛身王府,甘願做個馬夫,整日裏混在尿騷屎臭之中?”

“哈哈,若不是這般苦肉計,能騙得了韃子皇帝和四王爺的賊眼,又如何騙得了諸位的法眼。”杜元吉豪氣幹雲的笑了起來。

“高明高明,數十年來,我等竟沒能看出杜兄的絕世風采,真是慚愧呀慚愧!”圓智一臉羞愧的說道:“若不是皇命差遣,灑家絕對沒有與杜兄為敵的意思,隻是眼下不得不勉為其難,請杜兄重回黃龍府,在四王爺和皇帝麵前,把個中細節說個清楚,做個交代,灑家願以性命擔保杜兄安全無虞。”

“別再和老狗廢話了,活得不行,咱們就拿個死的回去交差。”程冠霜早已按耐不住,縱身飛躍,雙手同時向杜元吉打出幾枚藥丸,均被杜元吉避開,有兩顆打在了附近的樹幹上,散發出一股幽黃的煙霧。

楊太身材精瘦,他們鬥嘴,一直插不上話,此時見狀,一擺手中長槍,直搗烏龍,刺向杜元吉麵門。

杜元吉長劍磕開長槍,大喝一聲:“來的好,槍法果然精妙!”

“今日不妨讓你開開眼界,見識見識咱家的精妙槍法!”楊太冷冷的說道,雙手橫握槍杆,一招烏龍擺尾,挾裹著呼嘯之聲,狂掃過來。

杜元吉長劍挑開長槍,厲聲說道:“楊太,你所使槍法的確是好槍法,隻可惜你明珠暗投,助紂為虐,辱沒了楊氏一族的英名。”

楊太把個長槍舞的如風吹落葉,憤然說道:“休得跟我提楊家,我與他們早已毫無瓜葛。”

杜元吉長劍揮舞,大笑道:“楊太,你好糊塗,雖然楊家把你趕出家門,可你血脈裏流淌的仍然是楊家的血,終還是楊家一脈,男子漢大丈夫不求為國家建功立業,也不能在外族韃子麵前搖尾乞憐。”

楊太被他如此一講,心有羞愧,手中長槍有所緩慢。

圓智禪杖呼呼聲響,招招都向杜元吉的致命處,口中對楊太呼道:“楊兄第切不要聽這鳥人的鼓噪,宰了他,到皇上麵前領賞。”

“老朽命不足惜,楊兄切勿執迷不悟啊!”杜元吉口中說道,手中長劍絲毫也不含糊,以一敵眾,臉上毫無懼色。追命閻王伺機向杜元吉施放了幾枚暗器,楊太見他情勢危急,一擺長槍,替他擋去幾枚透骨釘,追命閻王大為不滿,責怪道:“楊太,你在幫著誰啊?”

楊太沉聲說道:“楊某向來喜歡真刀真槍的幹,暗器傷人實在是下三爛的勾當,楊某不敢苟同。”

追命閻王氣憤的說道:“你別假裝清高,殺不了杜元吉,看你如何向皇帝和四王爺交代。”

楊太見他如此說來,甚為不快,說道:“你別拿四王爺和皇帝來嚇唬楊某,楊某闖蕩江湖,隻圖一個痛快,不是隨隨便便就被別人嚇倒的。”

程先生說道:“楊太,咱們好歹也算共事一場,沒有誰拿皇帝和四王爺來壓製你,隻要殺了杜元吉,大家都有好處,回到黃龍府,皇帝和四王爺定當虧待不了大夥,你如果這樣一意孤行,死抱著所謂的俠義道德,恐怕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們兄弟恐怕要得罪你了。”

楊太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這樣的功勞還是不要為好!”

“楊太,關鍵時刻,你竟敢違抗皇命,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回到黃龍府,一定將你這個狗賊千刀萬剮!”一人高聲喝道。

“臭韃子,休得拿什麼狗屁皇帝來嚇唬爺爺,爺爺行走江湖,樂得逍遙自在,到你金人這個鳥地方,隻不過散散心而已,且容你等小人對爺爺指手畫腳!”楊太惱怒,長槍呼啦一下刺將出去,將那名金國將領挑翻馬下,然後轉頭向杜元吉說道:“杜老前輩,承你賜教,令楊太幡然醒悟,楊太不願與這裏的每一位為敵,不如置身事外,這就去也。”說完一磕馬背,丟下一幹人,揚長而去。

程冠霜氣得咬牙切齒,大呼道:“大家一起上,生剁了這老匹夫!”十多個人把杜元吉團團的圍在了當中,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杜元吉立時險象環生,心中暗道大事不妙,一世英名,恐怕就要毀在這裏了,仰天長歎道:“真是蒼天無眼,不佑大宋啊!”

程冠霜劍花飛濺,恨不得三兩下就解決了杜元吉,見他漸處下風,大事可成,不由得得意的陰笑道:“杜元吉,你這個老匹夫,昔日殺我兄長之時,得意至極,可曾想到,今日你也有這個下場?今日我要替兄長報仇,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杜元吉心中焦急,口中卻絲毫不讓,反唇相譏道:“該死的老毒物仗著些毒蟲**,專幹些下三爛的勾當,為人所不恥,宰了他,也算是老朽的一大快事,哈哈!”

追命閻王乘隙又施放了幾枚暗器,口中呼道:“程先生,你們私下的舊帳咱們且先不管,隻管快點殺了此人,好向皇上討賞。”

圓智和尚大為讚同,更是一招更比一招凶惡,杜元吉漸漸的感到力不從心,想尋隙突圍,但這幾人都是江湖老手,早已將他心思看破,幾人合力將他團團圍住,不再讓他有突圍的機會,全力對他痛下殺手,杜元吉劍術再是高強,也難以對付這些人,漸漸處於下風。

便在此時,風雪中一匹駿馬飛馳過來,馬上青年,麵目清秀,神采奕奕,背後劍穗飄揚,見到這些個人廝殺在一起,又是在這風雪之夜,頗感意外,勒馬拱手道說:“各位前輩可否停一停手,有什麼事好好商量一下,何必刀劍相搏。”

“他娘的,閉了你的鳥嘴,給灑家滾遠的,別耽擱了灑家的差事,要是惹惱了灑家,一杖要爾的狗命!”圓智和尚對這位不速之客大感惱火,口中罵罵咧咧起來,追命閻王也不說話,甩手就是一串透骨釘,那青年身形移動,劍光閃過,擊落了暗器,一把鐵劍已經橫握在手中,劍眉高挑,朗聲說道:“幾位如此待人,有失厚道,想必也不是什麼磊落之人。”

杜元吉見狀,仰天長笑,飛身落在青年麵前,問道:“左之南是你什麼人?”青年望著他空蕩蕩的右臂,顫聲道:“正是家師!”

杜元吉笑道:“我這個師弟迂腐之極,你這臭小子,有點他的酸腐之氣。”

青年大感意外,問道:“老前輩難道是大師伯無影劍?”

杜元吉朗聲笑道:“不錯,無影鐵劍的名頭還沒有什麼人敢假冒的,老夫杜元吉便是,如假包換!”

青年聞言立刻頷首作揖道:“弟子夏千潯見過大師伯。”

杜元吉大為高興,細細打量了一番,對他頗為滿意,說道:“左師弟終究為鐵劍門做了一件有意義的大事,想我鐵劍門曆經坎坷,到此今日,實屬不易啊!”

北宋年間,道教鼎盛一時,教眾廣布天下,其中歐陽彝尊為人桀驁不馴,凡事特立獨行,終為同門排擠,一怒之下打出道教,在王屋山麵壁十年,苦修武學,終於另辟蹊徑,自成一門武學。此後,他仗劍獨自向天下各大門派挑戰,攪起了一片血雨腥風,在向昆侖派挑戰時,中了昆侖派的暗計,被囚雪窟,昆侖女弟子駱明瑕仰慕他,私自將他放出。歐陽彝尊一心雪恥,養好傷後,重上昆侖,殺了昆侖派的四大高手,駱明瑕挺身而出,麵對心愛之人和本派的血海深仇,她左右為難,一劍刺傷歐陽彝尊後,心灰意冷,投身萬丈深崖。歐陽彝尊悔之莫及,幡然悔悟,自此長居天山,熔鐵水鑄劍,以求寶劍不再傷人,鐵劍派由此而來。大弟子杜元吉為人豪爽,行俠仗義,頗受江湖同道稱頌。後因愛上西夏公主,卻又不願受西夏李氏王朝的指派,刺殺大宋將領和武林人士,被西夏王猜忌,暗賜毒酒以加害於他。西夏公主識破西夏王的毒計,替他喝了毒酒,芳消玉殞,從此後杜元吉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二弟子左之南,行事迂腐,好舞文弄墨,很少涉足江湖,他潛心丹藥,期望用藥力提升修為,增加內力,幾乎沒人知道他的行蹤。三弟子飛雲劍晏之同,表麵忠厚,卻內心暴躁,為人處事,不拘小節,被遼國南院大王以美女和珠寶引誘,做了大遼國的第一國師,中原武林派出大批高手前往漠北刺殺他。歐陽彝尊一生及其爭強好勝,沒想到幾個徒弟都是未能成得正果,令其大失所望,深感無顏麵對武林,晚年隱身天山,杳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