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有角樓和青石瓦的房子就是貝拉密所謂的‘港口山莊’。對於一個白手起家的人來說這已經很不錯了——嘿,你看!”山莊的花園門開了,走出一個人來,身材瘦削,懶散,不是別人,正是數學教員默多克。我們在路上和他相遇了。

“喂!”斯泰赫斯特招呼他。他點了點頭,用他那古怪的黑眼睛瞥了我們一眼就要過去,但校長把他拉住了。

“你去那兒幹什麼?”校長問他。默多克氣得漲紅了臉:“先生,在學校我是你的下屬,不過我想眼下我沒有義務向你報告我的私人行動。”

在經曆了這一天的緊張變故之後,斯泰赫斯特的神經已經變得易怒了,否則他會耐住性子的。但這時他完全失控了。

“默多克先生,你的回答太放肆了!”

“你自己的提問也同樣如此。”

“你再三表現出如此的放肆無禮,我再也無法容忍下去了。請盡快另尋高就!”

“我早就想走了。今天我失去了那個惟一使我願意留在學校的人,即使你想挽留我,我也一定要走。”說罷他就大踏步走了,斯泰赫斯特忿恨地瞪著他。“你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他氣憤地喊道。而他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卻是他抓住了一個他可以脫離犯罪現場的時機。這時在我腦海裏開始形成一種模糊的懷疑,也許訪問貝拉密家可以澄清這個問題。斯泰赫斯特振奮起來,我們進入住宅。貝拉密先生已近中年,大胡子通紅。他似乎處於憤怒之中,臉也變得通紅。“不,先生,我不想知道任何細節。”他指了指屋子角落裏的一個身強體壯、臉色陰沉的小夥子,“我們都認為麥斐遜先生追求莫德是對我們的一種侮辱。先生,結婚之類的話他從未提出過,但是經常和莫德通信、約會,還有許多我們都不讚成的做法。她沒有母親,我們是她僅有的保護人。我們打算……”這時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小姐進來了。不可否認,無論走到哪裏她都是光彩照人的,美得讓人炫目。誰能想像,一朵如此嬌豔的花怎麼會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裏和這樣的家庭中呢?對於我這個向來以頭腦控製心靈的人來說,女人從來不會對我產生巨大的吸引力,但是當我看到她那充滿草原新鮮氣息、完美嬌豔的臉時,我相信任何一個青年都心甘情願做她的俘虜。她推門走進來,睜著緊張的大眼睛,站到斯泰赫斯特麵前。

“我知道弗茨羅伊已經死了,”她說,“請別有所顧慮,把詳情全部告訴我。”“是別人告訴我們這個消息的。”她父親解釋說。

“我妹妹和這件事無關!”小夥子咆哮道。妹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是我自己的事,威廉。請你讓我按自己的方式來處理。看來,他是被殺的,如果我能幫你們找出凶手,這就是我能為死者略盡的最微薄之力。”

我的同伴簡要地向她介紹了情況。她那鎮靜而凝神的表情使我感到她不僅有驚人的美貌,而且有堅強的性格。莫德·貝拉密在我的記憶中將永遠是一個完美優秀的女性。看來她已經知道我是誰,因為她對我說:“福爾摩斯先生,你一定要把罪犯抓住,讓他接受法律的製裁。不管他們是誰,你都會得到我的理解和幫助。”我仿佛覺得她一邊說著一邊示威地瞟了一眼她父親和哥哥。

“謝謝你,”我說,“我一向重視女人的直覺。你剛才說‘他們’,你是認為牽涉到不止一個人?”“因為我很了解麥斐遜先生,他勇敢而強壯,單單一個人欺負不了他。”

“我能與你單獨談談嗎?”“莫德,”她父親生氣地喊道,“你最好不要幹涉這件事。”她無奈地看著我:“我能做些什麼?”“事實很快就會傳遍社會,所以我們在這兒先討論一下也無妨,”我說,“我本來想和你單獨談談,但如果你父親不同意,隻好讓他旁聽。”然後我談到在死者衣兜裏發現的紙條。“這個紙條在驗屍的時候必然會公布。你能解釋一下嗎?”“這不是什麼秘密,”她答道,“我們訂了婚約。之所以沒有宣布,僅僅是因為弗茨羅伊如果不按他叔叔的意願結婚的話,他年老即將過世的叔叔極可能會取消他的繼承權。就這樣。”

“你應該早些告訴我們!”貝拉密先生怒吼著。“爸爸,如果你對我們表現出一點點同情,我早就告訴你了。”

“我不會允許我女兒跟社會地位不相稱的人交往。”

“正是你對他的偏見才使我們向你隱瞞。至於那次約會……”她從衣袋裏掏出一張團成團的條子,“這是他寫給我的紙條。”

親愛的:

星期二日落之時在海濱老地方相見。這是我惟一空閑的時間。

F。 M。

“今天就是星期二,我本來是要去赴約的。”我把紙條翻過去看了看。“這不是郵寄來的,你怎麼得到它的?”“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它和你偵查的案情毫無瓜葛。其他一切有關的問題我保證盡力回答。”她遵守諾言,但沒有提供有用的情況。她並不認為她的未婚夫有暗藏的敵人,但她承認自己有幾個熱烈的追求者。

“請問默多克先生是其中之一嗎?”她臉紅了,而且神情慌亂。“我曾經認為他是。但當他知道弗茨羅伊和我的關係以後,情況就大變了。”對那個怪人的懷疑再一次變得更加肯定了,必須調查他的檔案,他的房間必須偷偷地檢查一下。斯泰赫斯特自願協助我,因為他也產生了懷疑。這樣,我們從港口山莊回來時,感覺已掌握了亂麻中的一個頭緒。

時光流逝,一個星期過去了。驗屍沒有什麼新發現,隻好暫停審理,尋求新的證據。斯泰赫斯特對他的數學雇員進行了謹慎的調查,也簡單地查看了他的房間,都沒有發現結果。我本人又把現場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了一遍,不放過每個角落,也沒有新的結論。在我們的探索記錄上,細心的讀者會發現我第一次對案子無能為力。我的想像力也無用武之地。後來發生了狗的事件,這是我的管家從那個奇妙的無線電裏聽到的,那裏播報了許多鄉村新聞。

“先生,壞消息,麥斐遜先生的狗。”一天晚上她忽然說道。

“麥斐遜的狗怎麼了?”

“死了,先生,出於對主人的異常懷念而殉身。”

“誰告訴你的?”

“大家都在談論這事兒。那狗異常激動,一個星期沒吃東西。今天三角牆學校的兩個學生發現它死在海濱,而且正是它主人死的那個地方。”“就在那地方。”我深深地記住了這幾個字。我已模糊地感到這必是極其重要的問題。狗為主人殉身,這倒也合乎狗的善良忠誠的天性。但在原地點!為什麼這個荒涼的海濱對狗具有危險性?難道它也是仇家的犧牲品?難道……是的,感覺還模糊,但一種新的想法已在腦中漸漸形成。幾分鍾以後我就在學校斯泰赫斯特的書房裏找到了他。在我的要求之下,他找來了那兩個發現狗的學生——撒德伯利和布朗特。

“是的,那狗就躺在湖邊上,”一個學生說,“它一定是順著主人的足跡去的。”後來我去檢查了那條忠實的小狗,這是一條艾爾戴爾獵犬,它躺在大廳裏的席子上,屍體僵硬,兩眼凸起,四肢痙攣,全身到處都是痛苦的特征。

從學校出來後我徑自走到遊泳湖。太陽已經西沉,峭壁的黑影籠罩著湖麵,波光粼粼的湖水閃著暗光,猶如鉛板。這裏渺無人跡,惟有兩隻水鳥在天空盤旋嗚叫。在漸暗的光線中,我依稀辨得清印在沙灘上的小狗的足跡,就在它主人放毛巾的那塊石頭周圍。天色越來越黑,我站在那裏沉思良久,腦海中思緒翻滾。任何人都體驗過那種噩夢式的冥想,你明明知道自己所尋找的是非常關鍵的東西,也明知道它就在你腦海裏,但它偏偏無法清晰地形成,這就是那天晚上我獨立於那個死亡之地時的精神狀態。最後我轉身茫然地走回家去。

當我走到小徑盡頭的時候,腦海裏突然靈機一閃,我一下子抓住了那個我苦思苦等的東西。如果華生對我的描寫已為眾人所知,讀者都知道,我這個人頭腦中裝了一大堆鮮為人知、且毫無科學係統性的知識,但這些知識對我的業務是大有用處的。我的腦子就像一間大型貯藏室,裏麵堆滿了樣式繁雜的包裹,數量之大,使我對它們也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了。憑直覺我感到我腦子裏有一種那樣的東西對目前這個案子很關鍵。它雖是模棱兩可,但我有辦法可以使它明朗化。它怪異得令人難以置信,但始終是可能的。我要驗證它。

我家裏有一個裝滿了圖書的頂閣。我回家就鑽了進去,折騰了一個小時。後來我捧著一本印著銀字的咖啡色的書走了出來。我心急如焚地找到了我依稀記得的那一章。果然,上麵的東西漫無邊際而又奇異無比,但我一定要搞清實際情況,否則我無法安心。我睡得極晚,迫切地期待著明天做個實驗。

但是工作遇到了惱人的打擾。我剛剛匆忙地咽下我的早茶,要起身到海濱去,蘇塞克斯郡警察局的巴德爾警官就來了。他是一個沉穩、反應有些遲鈍而有著深思的眼睛的人,他困惑不解地看著我說。

“先生,我知道你經驗十分豐富。今天我來,不是正式的拜訪,不須多說什麼,但我對這個麥斐遜案實在感到不知所措。問題是,我是應該實行逮捕呢,還是不應該呢?”“你說的是默多克先生嗎?”“對。除了他好像沒有別人,地處偏僻就是這樣。我們已經盡力把嫌疑人的範圍縮到最小程度。如果不是他,又有誰呢?”“你有什麼證據控告他?”他搜集情況的思路與我原來的設想完全相同。他注意到默多克的性格和他的神秘性,他那偶發的狂暴脾氣,還有他過去和麥斐遜發生口角的事實,以及他可能妒嫉麥斐遜對貝拉密小姐的追求。我原先掌握的要點他都了解到了,此外,並無其他。但有一點是新的,即默多克似乎打算離開此地。

“既然一切證據都於他不利,如果我放他走了,我該如何了結此案呢?”這位遲鈍壯實的警官確實感到極其苦惱。

“你再仔細考慮一下,”我說道,“你的猜測是有漏洞的。在出事的那天早晨,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據。他和學生在一起,一直到最後一刻。在麥斐遜死後他才從後麵那條路走來,和我們照麵。還有他不可能獨自對一個和他一樣強壯的人行凶。最後,還要涉及行凶所用的器具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