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冥問(1 / 2)

夜間的王府淒涼比傍晚更甚,寒風吹過門窗發出吱呀聲響。

任風歌提著月燈找回書齋時,帶了一壺酒和一包醃製的牛肉。王府偏門雖與山棲堂楓停別館隻隔條巷子,帶多了東西要是被人瞧見,問起來總是不好回答。

幽蘭先前來時已清理出了一張榆木臥榻,那是原先王爺看書困乏了小憩之處。那些枕頭和坐墊都積著厚厚的灰,不能用了,就掀開直接坐在竹席子上。

幽蘭道:“你走吧,不要在這裏打擾我。”

任風歌把酒食放在他身邊,果然走了。幽蘭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睜眼看看,見他就走到了門口,靠在門邊望著月色。

幽蘭心裏煩悶著,走到他身邊:“你回去吧。”

任風歌略笑:“瞧我不順眼麼?那我再走遠一些。可惜我的琴被王爺劈壞了,現在也沒有哪床特別順手,不然抱來與你彈一曲。”

幽蘭有些意外:“你一直帶著的那床琴?”

任風歌點頭:“寒煙沒跟你說麼?”

幽蘭看看他,道:“寒煙不會什麼事都跟我說的。那,你是不是要重新做一床琴?”

“怎麼,莫非你會做?”任風歌在披風中抱起臂來,對他微笑。

幽蘭道:“不會,不過我知道哪裏有最好的木材。你現在若是回山棲堂睡覺,明天我就告訴你。”

任風歌仍是笑笑,夜風實在是冷,還是退到了屋內:“琴再好也比不上人。”

幽蘭煩得無話可說,幫他把門關上。任風歌這人,平素到哪都給人尊敬著,稱一聲“先生”,還有三百弟子遵從其命,平素也桀驁不馴、油鹽不進的,今天居然能賴在這竊賊都不來的地方不走。彼此之間,未曾挑破那層朦朧之意,這種時刻,不免進退兩難。

幽蘭搬近了月燈,解下自己的披風,係在任風歌的肩上,道:“你這樣的年紀,再這麼不知死活,等老了就知道厲害了。”

任風歌見到他裏麵穿的不過是夾的衣裳,靠得近了,香澤微聞,還是那熟悉的味道:“也不知是怎麼了,總覺得好久沒挨過凍,有點想念這滋味了。”

任風歌跟他並肩坐著,道:“很久之前,我家裏窮得燒不起炭,每到冬天手腳總是凍裂。那時候我還沒有琴,隻能每天去琴堂練。但我的父母總是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做個大官。”

“你沒有做?”

“嗯。”任風歌道,“走了這條路,我得意過,也落魄過,隻是遺憾稍有起色時,父母被奸人所害,沒能讓他們頤養天年,過安逸一些的日子。”

幽蘭想去靠著臥榻的鏤空木雕擋板,但沒有靠墊總是靠不妥當,就略依著任風歌的肩膀:“那你的妻子呢?”

任風歌道:“她也去世了。是十多年前了,她得了病,病到後來神智不清,去世的時候也是糊裏糊塗的。”

幽蘭道:“你身上的那個疤,就是她糊塗的時候傷的麼?”

任風歌略笑,側過頭,嘴唇幾乎與他的鼻尖碰在一處:“這麼聰明,我不說你也猜到了。”

幽蘭也微微地笑了,把手伸進他的披風裏,道:“你知道麼,我第一次夢見你的時候,就是跟現在差不多的情形。看不清,但總覺得很冷。”

任風歌握住他的手,才發現也是冰涼的:“你還是會冷吧。”要解披風時,被幽蘭拉住,隻讓他張開手臂,將自己圈在懷裏。

幽蘭道:“你想靠近我,不怕沾染噩運麼?”

任風歌一笑:“你哪裏有這麼可怕?”

幽蘭不語,少頃,又道:“明年春天,我去洞石之天給你找一段好木材。如果我沒回來,就托那裏的人幫我送來。”

“你為什麼不回來?”

幽蘭摸到他的腰間,摸到了那個木雕掛墜:“隻是也許……洞石之天在蜀中的一片山穀裏,氣候特別,有這中原最好的木材。”

幽蘭道:“我們家的羅衣,隨便嗅一嗅就能知道整座山裏最合適取作木材的樹在哪裏。你上次幫她脫身,她定也樂意為你出山。”

“唔,這麼好的地方,我倒從來不知道。”

幽蘭微揚眉:“這是我們家買斷了的,不用瞎想。”

任風歌略笑。

“幽蘭。”這聲低喚,浮煙般氤氳著,將那低聲的笑談都隔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