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語(1 / 2)

夜晚到來得很快,山棲堂的門還沒有閉上,夏苓坐在門邊,身旁放著一盞瑩火朦朧的月燈。

這是她從小的習慣,無事可做的時候就坐在琴館的門前,數地上的石板路,數得清清楚楚,好像出去再回來一趟,就要迷路了一樣。

天完全黑下來時,這條街的盡頭傳來腳步聲。是四個人,抬著一乘轎,穩穩地落轎在山棲堂的大門口。

轎是宗正寺卿府上的轎,抬的卻不是山棲堂的主人。

江暮天下了轎,把琴背在肩上,那琴囊也是內府之物,金絲絞纏,百鳥朝鳳紋繡,燦爛得有些紮眼。

江暮天又代替任風歌出席了一次這樣的場合。一些意在對瑞王爺斬草除根的人聚在一起,以聽琴為名商量著斬草除根的計劃。

如果是任風歌,不管這事跟自己有沒有關係,都會找借口推掉不去的吧。更何況,又是那個至交好友的王爺在傳喚。江暮天想。

因為商有七的揭發,沉寂月餘的瑞王爺之事又有了新的突破口。中秋刺殺沒捉到活口,定不下確實的證據,這次朝上向商有七許諾了調回王城統領三軍的位置,意在要把瑞王爺悶死在自己的王府裏,讓他就這樣病死,再也沒有入宮動作的機會。

瑞王爺長久告病,每當需要對質問話的時候,就不理會皇上的任何召請。他畢竟是十分厲害的人,在這期間又有過不少扳回一局的事,叫對立派係不斷地被戳著,不斷地頭疼。但身體是越來越不濟了,近日停了湯藥,防人下毒之外,據說也是清靜太平地等死。

這不是什麼讓人悲憤的事,為了保得山棲堂立場清白,江暮天花費了大把的時間和大把的精力去打通關係,過往任風歌完全搭在王爺一脈上的線路,都由他撥到另一邊去,以至於任風歌不屑於攀交的人,他也都攀交了。被刁難被羞辱有過,終究擺平下來,可算是超常發揮。

江暮天是任風歌的大弟子,拜在門下正好是第十個年頭。他是懷著熱切的野望的,從五音不識刻苦地修習到如今,沒有什麼明確的遠大目標,但所謂沒有最好,隻有更好。這雜草般瘋長著的對未來的模糊渴求,已經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現在,他幾乎可以取任風歌而代之,除了琴藝上的終究不及,驚豔一陣後,討不得朝上大佬們太久的歡心,別的已經漸漸步上正軌。

像一個初學有成的徒弟偷偷地坐上師父的位置,扮演一陣師父,那樣有無可比擬的膨脹和滿足感。

夏苓說,你都回來了,師父還沒有回來。

江暮天摸摸她的頭,告訴她,沒事的,師父一定會回來。

這語氣十分肯定,夏苓抬頭望著他,說:“你怎麼知道?”

江暮天本想不理她,但還是坐下來,陪她看著門前的石板路。江暮天道:“師父那個人,我還叫他‘老師’的時候,就知道他會為了和王爺的情分耽誤事了。”

江暮天道:“你可不要說出去,不然師父回頭就不理你和我了。”

事情已經坐實下來,商有七呈上的密信上有瑞王爺自己的私章,信裏隻是拜托了這件事,沒有提起任何確切的人名。玩泥巴玩到大,不妨礙對彼此有所保留。但太息公子的惡劣名聲倒是用不著商有七編造的,他信誓旦旦,說瑞王爺專愛結交此類修行邪術的三教九流之人,政事上使用雷霆手段之外,還用這種巫蠱之術來害人,雲雲。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提起任風歌,既不說自己見過他,也不說他就是那個替瑞王爺拜訪太息公子的人。

彼此有所保留,畢竟還是狼狽為奸過,互相知根知底的,就算反戈也該知道分寸。逼得人狗急跳牆,不免也要把自己玩脫了。許久之後,幽蘭如此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