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3)

黛二小姐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溫情,這情感像一道光芒,使她的理智欲從身體裏退出,使之像一隻蟲子那樣從她那沉寂的腳底脫離出去。她仿佛站在遠遠的地方,注視自己,她看到自己始終是一麵空窗子,永遠孤零零地敞開著,曾經有人沉入過那麵窗子,但那種沉入使她無所適從,比沒人沉入更為孤寂,於是她便堅定地擺脫了它;現在,終於有一個她渴望的人佇立窗前了,正向那麵窗子裏邊窺望,這忽然降臨的一切使黛二小姐內心盈滿起來。這時,黛二似乎聽到上方一種模模糊糊的聲音在召喚她,同時她切身感到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肩上。這隻手真實的觸摸,立刻改變了局勢,把她徹底拉出了理智之外的真實。黛二忽然覺得自己是個病弱無助的小女孩,正軟弱無力地渴求著氣功師那散發著陽光的身體進入她的顯得陰鬱的身體,進入她顫抖濕潤的呼吸,進入她的企盼色彩的魂靈;她渴望他用心靈的手臂將她緊緊抱住,引導她飛翔,整日整夜地飛翔。她終幹把他的手向自己拉了過來……黛二閉上了眼睛。

氣功師開始解她的外衣和裙帶,然後是她的內衣、內褲。黛二沒有反抗。一切在緩慢地進行。當她那由於痩削而顯得缺乏鬆軟的皎白光滑的肢體赤裸地躺在他眼萷的一瞬間,她幾乎把自己封閉了許多年的心靈也交付出來,赤裸出來。這種突然而來的全身心的投降與繳械之感立刻將她吞沒……

黛二小姐起來的時候,憊誌重新回到她身上,她的臉上透出淡淡的羞澀。她想把話題引開去,引到她感興趣的關於宇宙間神秘力量上邊去,遠離剛才那種令人難為情的事情。可氣功師卻神秘莫測地在一旁暗自發笑,並不想談什麼。

黛二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說:“你不想跟我談談嗎?”

“我們談什麼?”

“比如氣功。比如很多。”黛二低下頭。“當然。你,嗯,是個可愛的姑娘。可是,很遺憾,我必須先……嗯,我也許不該告訴你,我的,嗯,實驗成功了。”

“什麼實驗?”

“剛才的事情。有關中樞神經係統和某個穴位的發現……還有,嗯,某種誘導的傳遞……”

黛二小姐愣住了,然後她的臉頰紅漲起來,她坐在沙發裏一動不動,半天沒出聲。然後,她慢慢站起來,走過去,走到氣功師麵前:“這麼說,我該祝賀你了?”黛二的眼裏射出冷冷的光芒。她很想在他的臉上來一個耳光,說一句“請接受我的祝賀!”然後離開。但那張臉頰對著她充滿了溫情與愧疚,她從未見過一張這樣打動她的臉。黛二望著他,她無法抵抗他的魅力。黛二轉身向房門走去。

“請別走!”氣功師艱難地出了聲,“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嗯,我們可以談談嗎?如果你允許我重新開始。”

黛二轉回身,看著他。半天,她說:“重新什麼?實驗?做愛?”

“別想得那麼糟。你需要幫助。這種頭疼不像拔掉—顆壞牙那麼簡單。你同時還要學會克製自己的憂慮、多思,學會放鬆,不能總心事重重。生活嘛,往往……”

“好了,我知道怎樣生活。我很好。再見。”

黛二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午日的陽光像一頭猛獸,一下子把黛二小姐光禿禿地亮在空曠裏。清晨那溫情、虛幻的薄霧遁去了。肮髒的街赤裸裸地平躺在陽光裏。黛二仰起頭,空中的高壓線、電線以及從樓群的窗子裏像一隻隻手臂傾斜伸出的眾多的電話線,密密麻麻地在城市的上空鋪展開一張羅網,高大的樓群像一個個巨人傲慢地高出這張羅網,低垂著頭顏俯視著它。黛二小姐忽然產生一個念頭:城市若這般發展下去,再過幾年,當有人從樓頂縱身眺下來想結束她年輕或年邁的生命時,恐怕難以實現她的夙願了―自殺者的身體會像一隻折斷翅膀的小鳥從樓頂滑落下來,然後一頭撞在羅網上,一股強大的向下壓力和脆弱的向上彈力抗衡了一下,羅網便被衝破了,自殺者被反作用力緩衝了一下,然後不重地落在大地上,她的身子扭曲地滾動一陣,然後像個失敗者一樣爬起來走掉。黛二小姐不知為何忽然想象出這樣一個場麵。

她拐進一條靜僻的荒徑,這荒徑的一側滿是野草、垃圾和廢棄的鐵板;另一側是稀稀落落的幾間破敗的平房,似乎是民工們的集本宿舍或堆放工具的倉庫。一條彎曲別樣的鐵軌向著小徑深處爬去。麵對眼前這種荒漠孤寂、憂心忡忡的景致,麵對這種最易使人的內心陷入回憶,又的情調,黛二沒有像以往那樣習慣性地沉浸到悲觀^,躬是嘲諷地對自己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