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
塵世萬物俱息時分,奪得皇兄王權的二王爺泰臨卻在自己落緋宮的花園中輕聲嗚咽。
或者不能算他奪得,因為真正意義上理應是皇兄拱手讓予他的!取下王冠,隨性棄置扔地,完全一副施舍的姿態!
泰臨心很不甘,又無法製止對方貫來的蔑視,最後隻能卑微屈膝去撿拾被丟掉的東西……他真的不甘心啊!每當在極其無助時都會崩潰情緒的他這次亦不例外地流出熱淚,悲歎自己如同小醜般的陰暗角色永無更改。
但是……皇兄說父王向自己說對不起?!怎麼回事?泰臨那刻被震驚了,直到現在他也覺得耳朵會不會錯聽成幻音,太失真的話實在難以相信!他想再問問皇兄先前幾秒的話到底講了什麼,以確認心中的疑惑;不過對方漸行漸遠,步履虛渺浮離似乎邁往幽冥深處。
受到感染的泰臨自覺內心無所無依,初獲帝君鐵證的他並沒設想中的開心得意,相反越加意灰情殤!他清楚最終他並非需要眼前的死物和俗不可耐的王座——
他真正渴望擁有的是皇兄失去的幸福!
幸福的類型有很多種,親情、友情、愛情……這些統統都被皇兄包囊一身,自己好羨慕,好羨慕!原以為即使沒有親人的關愛,自己也有友情與……值得暗戀的人,事實卻證明全部皆屬臆想!接管王位的自己終究依舊什麼都沒有!
這才是使他傷心痛哭的緣由。皇兄道父王愛自己,可愛與不愛就如今來談絲毫不重要了。上天讓他和父王此生為父子是他二人幾世修得的緣分,情份把握失當鑄就遺憾留剩下的隻是紅塵光界中一點印記。無論皇兄說什麼,亦或許父王真由於什麼冷淡漠視自己已沒任何價值!
例如牧阿蘇,泰臨記起曾在監牢外聞知他的秘密:懷孕的異類。但就是這個怪物改變了皇兄驕傲惡質的心性,為他丟失了魂!然而愛恨不過心灰間。很多人很多事,一旦錯誤就無法回複原初,空餘下蒼涼……
“嗬嗬……活該……”泰臨望著手裏緊握的王冠出神,頃刻爆響笑聲,似乎嘲笑旭唯的愚蠢。笑著笑著,他隨即又黯然神情,抖擻了哭顫;其實他哪有本事評論皇兄,對方再不濟再錯也曾經坐享過那些美好事物,比起陰暗中自舔傷口的自己勝過萬千倍!
泰臨深深呼出口氣,剛欲伸手擦幹臉龐上的淚跡,誰料,身體竟突然向後被擁進了個溫暖的懷抱裏!他頓時呆愕,因為背後那健實寬闊的胸膛傳遞到他身上的體溫異常熟悉!
沒幾秒,摟抱他的人將他擁得愈發緊,熱氣呼到他的耳旁,他聽見——
“殿下在外麵夜坐,要記得多穿件衣裳,否則會著涼的。”
低沉含磁的柔和男聲他做夢都不可能忘記。泰臨緊緊閉上眼睛,從閉攏的眼縫逐漸流下更洶湧的淚水!
“殿下,你別哭了。”荊棘低垂眼簾,難以麵對不斷哭泣抖動的少年;雙臂把他抱得很緊,希望以此能安慰激動的人。
“……你居然回來了?”帶著哭腔,泰臨冷冷地諷刺荊棘的行為,“你居然還敢回來?你以為本王不知道你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殿下?”詫異於泰臨直言直語的荊棘未放開懷抱,等他繼續說下去。
“敵軍輕易闖進營區,先陶亮被奸細殺害,後牧阿蘇跳崖,唯獨你沒事發生,你還想在本王麵前裝無辜善良嗎?”
“原來……你猜到了。”荊棘佩服少年的洞悉力,“那你準備拿我怎麼辦?”
拿你怎麼辦?泰臨霎時怒火燃旺,猛地使力甩開男人的環摟,轉身瞪向對方沒了冷靜:“拿你怎麼辦?應該是本王問你‘你想做什麼’才對吧!你這可惡當誅的惡賊奸逆,敢在我前涼潛伏數年竊取機密,若論處理你的刑罰車裂淩遲都嫌輕判!”
荊棘默不吭聲,待泰臨宣泄悲亢的情緒。
“你的計謀達成還回姑臧做啥?能抵禦你們前趙的大將已經沒人了,何況這裏一切機密盡在你的掌握裏,你還回來做什麼?是不是要刺殺皇帝,讓前涼動亂好使你們的大軍一舉攻入啊!”話到最後,泰臨猖狂悲亢的笑起來,“真悲劇!誰會懷疑到外表憨厚的荊棘是心懷鬼胎妄圖顛覆朝野的惡狼!你知道嗎?在天牢時我偷聽見皇後牧昭羅跟一個犯人的對話,得曉很多事,就算有些尚不明確隻要用腦筋思考推敲便能得出結論。你們出征那天我在牧阿蘇馬邊提醒他小心,那個笨蛋竟不明所以。想想也是,一個是他妹妹,一個又是他當做好友的你,他怎可能對你們產生疑慮,所以他跳崖自盡的消息傳來我一點也不意外。”
“殿下,你很聰明。”和某個人不同。荊棘這般想著慢慢朝少年走近一步,俯視他,“既然早知道,幹嘛不直接跟牧阿蘇挑明?”
男人的問句使泰臨閃爍了目光。是啊!為什麼沒當眾挑明了……哼!他隨後冷哼:“挑明什麼?把內情林林種種悉數講出來?說給誰聽?如果說給牧阿蘇聽難保他不認為我挑撥離間,先莫說你,他絕對不會相信自己小妹有陷害他的心!光這點,相反已令我背上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