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過後,增援西平前線的軍隊派人將戰況消息帶回了姑臧。
大將遇害、奸逆肆虐和前趙裏應外合不費力氣突進營區,群龍無首的險境中還好有人為大夥鼓勁打氣,鬥誌高漲後奮勇反擊,犧牲三萬餘卒總算不辱使命把來襲軍悉數消滅,隨後援兵抵達便全力進攻,現在正退敵直逼河州!
好壞參半的消息聽進新皇旭唯耳裏隻有深重的壓抑暗傷!因為——
牧阿蘇死了。
或許講死不夠確切,通報中他遭前趙圍困拒做戰俘才選擇跳崖自盡,有人得知他乃牧德之子所以還花時間遍處找尋屍體,終究一無所獲。
尚攜病痛的牧德在朝殿上剛聞此噩耗即刻血湧衝頂,情緒激動悲慟,沒多久這個高壯的中年男人猛一頭栽倒在地,昏死過去;旭唯趕緊命人抬牧德回將軍府,而護送牧德的人在搬起他上身的同時卻清晰望見他方正勇毅的臉龐已然淚濕……
一貫虎猛的牧德在聽到愛子死亡瞬間心神盡毀,看他被侍衛抬走的場景不禁令旭唯氣悶鬱結:牧阿蘇死了?真的死了?!那個無懼的人死了!
旭唯直至現在都懷疑自己做夢,否則怎會聽到這般不真實的無稽扯談。雙拳緊握成拳,他沒精力繼續支撐身軀坐正在龍椅上,顫顫起身,飄忽迷閃的睛光焦距難穩。舉腳一步步挪下高台,直往殿外走去,沒管這裏站了多少等皇帝指示的朝臣,也不管他們還有何話對自己說,隔絕一切有聲的外音,鼓膜隻回蕩一片嗡嗡悶響!
大臣們本來還有諸多事向旭唯啟奏,誰料扯起嗓子講半晌他卻充耳不聞,一副神遊天外的迷糊懵懂根本漠不關心!近期國域北部天幹土旱,莊稼大批枯死,民生活路逼近絕境,因此聯名征求旭唯開國倉發放賑災糧食……雖然理解戰場上犧牲數萬條生命影響了他的心情,但眼前刻不容緩的是百姓生存問題,他怎能夠全然不理會?!
賢臣們對災情心急火燎,奈何國君竟如此叫人失望……
泰臨默默地目送皇兄形似寂寥的背影離開大殿,回記剛剛經過的全部,心裏仿佛能理解對方的感受。
你終究死了。平凡不出彩的臉孔上泄露明顯的哀悼,泰臨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意念;興許是對貫徹信念保衛所愛之人的牧阿蘇欽佩和瞻仰,他的逝亡不僅自己感覺可惜悲傷,就連本質冷淡蔑視萬物的皇兄也……
皇兄,大概很快明白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個牧阿蘇了。
再也沒有了……
“何禦史。”泰臨喚聲由於災情滿臉神慌的下官,“北方災情很嚴重?”
“回二王爺,那裏各地開始鬧饑荒,甚至為搶米糧掀發暴動也時有發生,若不及時抑製,輸送所需賑災物品,後果會很嚴峻。”何禦史說著又朝旭唯離去的方向緊瞅,貌似期盼皇上可以折返回殿,和他們商議以後。
“何禦史,邊關來報悲大過喜,連牧將軍都昏厥不醒,皇上他精神欠佳也是常理。這樣吧,”泰臨想了想,“你們待會就去開倉取糧,皇上那邊我自想辦法,如果非要怪罪我會一力承擔。”
“這……這可好?”禦史瞪大眼,搞不清能否同意他的建議,可繼續拖遝對正處於水深火熱中的民眾有害無利。
“別猶豫了,我說過我會承擔,你等快去著手辦吧!”泰臨義正言辭,讓對方盡可能安心。
“是!二王爺,下官領命!”得到保障的禦史似乎大大鬆了口氣,皇上怪罪畢竟有王爺頂著,他無須擔憂太多。
其餘人眼看泰臨願意出頭,賢臣們對他的敬意自然顯露於表,而剩下的大員則輕歪嘴巴暗地嘲諷這個向來不得勢的貌拙少年趁機衝鋒陷陣的憨傻舉止。
泰臨很清楚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他毫不在乎,他沒本事管外人怎麼品評,隻希望受苦中的百姓平民快點度過難關!而這時的泰臨並不清楚站在身後的左相正以意欲叵測的目光打量著他……
自此起過去好幾天旭唯都沒上朝露麵。
沒誰知道他怎麼回事,隻不過一位君王這般失儀胡整的處事態度徹徹底底的讓對他還抱揣希望的人們怨念憤慨!
每天避不見人的新皇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知別人的心緒,整日就在書房和正閣間回來走動,難以分辨人生目標和軌跡。
這夜寒涼,他屏退侍奴獨自坐在正閣前院中的石凳上,對月自飲。
心裏煩得厲害,接連數日睜眼閉眼間全都是牧阿蘇的虛渺影像,無論氣惱的、囂張的、瀟灑不羈的以及不帶任何雜質的溫柔微笑……所有的所有,竟深深地植根進旭唯的心房,任憑怎樣去淡忘亦於事無補!
旭唯痛苦地捂住頭顱,不停蠕磨的雙唇直接透射出最真實的隱情:為什麼會難受?好難受!胸口仿若被什麼揪緊,痛得他呼吸也成為種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