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這一幕。周圍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相信沒有人能讀懂他們真實的內心感受。但可以肯定的是,無情的時間已經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五十年算什麼?六十年甚至七十年都不算什麼,所有的往事,所有的辛酸,所有的磨難,所有的無奈,都是通常人們所說的人生。

你我也會在這一天相遇嗎?

麻大姑支前

我父親是獨子,他在十八歲那年,也就是一九四八年秋天,迎來了家鄉的解放。

一直在遊擊區做賊的麻大姑騎著棗紅馬回村了。她這回的身份已經變了,是我們這兒的小鄉指導員。那天她騎在棗紅馬上,洋洋得意地來到村口,看見她的人,都被嚇得小腿肚抽筋了,以為她還在遊擊區做賊。其實她早在兩年前,就被收編為區中隊一名能征善戰的小隊長了。隨著淮海戰役初期黃伯滔兵團往西撤退,我們這裏自然就由國統區變成了解放區。麻大姑被區裏正式任命為小鄉的指導員。

麻大姑在我家門口下了馬,她大聲地對我祖母說,你家大醜呢?

大醜是我父親的小名。我父親初小畢業後,沒錢繼續念書,正跟著瘸三老爹學做生意。我家有一頭黃牛,瘸三老爹家有一輛大車。用大車販糧食從趙集往阿湖鎮拉,一車也能賺個塊兒八角的錢。但是,隨著戰事的發展,父親的生意沒法做了,這正子正在家裏閑著。

我祖母一聽麻大姑找我父親,心裏就害怕了,估計沒有好事,剛要謊稱不在家,出門做生意了。但父親一聽有人找,還是跳了出來,他先看到那匹高大的棗紅馬,又看到麻大姑身上背的盒子槍,心裏莫名地激動一下,跟著才是緊張。麻大姑看到我父親了,一笑,說,大醜長這麼高啦?我估計也長成大人了,這回正好,跟我支前去。父親不知道什麼叫支前,正想問一問,祖母說話了。祖母知道支前是幹什麼去的,她立即就編了一個謊,說,大醜有病,還沒好透,不能去打仗。麻大姑把身上的盒子槍,往胸口拉拉,說,不想上前線也行,你家那頭牛要去,還有瘸三老爹家的大車,我這就去跟他說。還有啊,大醜媽,現在解放了,人民當家做主了,你要心裏有數。我祖母說,我有數,我有數,可我家的牛,不光是我家的,還有別人家的一條腿。麻大姑臉色一冷,說,大醜媽,你不要這樣沒覺悟,你家大醜正當年,不上前線我可以放一馬,牛是不能放了,還有誰家一條腿?別瞞我了,這事說定了,明天一早去套車,碾莊也不遠,來回也就百把裏地,不會累著你家的牛。

沒辦法,我家的牛,還有瘸三老爹家的木輪大車,在兩天後,拉著征集來的公糧,跟上浩浩蕩蕩的支前大軍,趕往淮海前線了。

黃泊滔兵團被消滅的消息也是麻大姑傳遞來的。她那天更是威武,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在村道上,見人就安排工作,讓大家烙煎餅,做軍鞋。麻大姑來到我家時,對正在推磨的祖母說,大醜媽,你家立功啦。其實,我母親已經知道了,村裏支前的人回來講,我家的牛,被炮彈炸死了,牛肉也慰問了解放軍。麻大姑說,政府決定要對你家進行補貼,政策還沒有下來,反正一句話,不會虧待你的。不過。大醜媽,這回大醜是一定要上前線了。我祖母一聽,急了,她放下磨棍,說,麻大姑你行行好,我家牛都死了,我不想大醜也死。麻大姑冷著臉說,這話能亂說嗎?村裏支前的人,有一個死的嗎?不都是好好的回來啦?瘸三老爹還長胖了二斤肉呢。再說了,馬上就要土改了,我們這裏的政策是,每戶人均頂十八畝地就算富農了,你家呢,七口人,一百多畝地,弄不好要劃成地主的。我祖母說,大醜還是個孩子,他不懂什麼事啊。麻大姑說,沒事,讓大醜跟著我,我不死,你家大醜就不死。

我父親就這樣,跟著麻大姑上了淮海前線。

這年的春節到來之前,我父親回來了。麻大姑沒有回來。炮彈炸響的時候,她沒來得及躲在堆滿糧食的木輪牛車下邊,被炸飛了。我父親,還有瘸三老爹,都看到她飛起來的樣子。躲在木輪牛車下的瘸三老爹對我父親說,你家牛,也是這樣飛的。

水韻天寶房地產開發商,有個很牛氣的名字,劉天寶。當然,他也是個很牛氣的老板,投資的水韻天寶小區,號稱是這個城市品質和規模雙料第一,就連小區的大門,也要建成全市首屈一指的“第一門”。

這天,新上任的市委書記陳列,率領四套班子人馬,來水韻天寶考察。劉天寶也帶著手下一班人,陪同領導,親自向市領導介紹水韻天寶的房地產,特別是在介紹水韻天寶小區大門時,不免流露出其自豪的口氣——

走在繁華的星梧路上,過星梧綠園,經星梧小區,再向東不遠,就是水韻天寶的樓盤了,已經落成的水韻天寶正門,以其俊朗、巍峨、卓越的雄姿,聳立在星梧路上,成為一首厚重的詩章和一道亮眼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