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了一個曆史的秘密。

這次訪問對於我來說,是上了一課很好的蒙古史,也可以說揭穿了一個曆史的秘密,即為什麼大多數的遊牧民族都是由東而西走上曆史舞台。現在問題很明白了,那就是因為內蒙東部有一個呼倫貝爾草原。假如整個內蒙是遊牧民族的曆史舞台,那麼這個草原就是這個曆史舞台的後台。很多的遊牧民族都是在呼倫貝爾草原打扮好了,或者說在這個草原裏裝備好了,然後才走出馬門。當他們走出馬門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僅是一群牧人,而是有組織的全副武裝了的騎手、戰士。這些牧人、騎手或戰士總想把萬裏長城打破一個缺口,走進黃河流域。他們或者以遼河流域的平原為據點,或者以錫林郭勒草原為據點,但最主要的是以烏蘭察布平原為據點,來敲打長城的大門,因而陰山一帶往往出現民族矛盾的高潮。兩漢與匈奴,北魏與柔然,隋唐與突厥,明與韃靼,都在這一帶展開了劇烈的鬥爭。一直到清初,這裏還是和準噶爾進行戰爭的一個重要的軍事據點。如果這些遊牧民族,在陰山也站不住腳,他們就隻有繼續往西走,試圖從居延打開一條通路進入洮河流域或青海草原;如果這種企圖又失敗了,他們就隻有跑到準噶爾高原,從天山東麓打進新疆南部;如果在這裏也遇到抵抗,那就隻有遠走中亞,把希望寄托在媯水流域了。所有這些民族矛盾鬥爭在今天看來,都是一係列的民族不幸事件,因為不論誰勝誰負,對於雙方的人民來說都是一種災難,一種悲劇。

馬克思說:“世界曆史形式的最後一個階段,就是它的喜劇。”現在悲劇的時代已一去不複返了,出現在內蒙地區的是曆史喜劇。但是悲劇時代總是一個曆史時代,一個不可避免的曆史時代,一個緊緊和喜劇時代銜接的時代。為了讓我們更愉快地和過去的悲劇時代訣別以及更好地創造我們的幸福的未來,回顧一下這個過去了的時代,不是沒有益處的。

[鑒賞]

翦伯讚(1898~1968),湖南桃源人。中國曆史學家。1919年畢業於武昌商業專科學校。建國後,曆任北京大學教援、副校長,中科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主要著作有《曆史哲學教程》、《中國史綱》(第一、二卷)、《中國史論集》、等,並主編《中國史綱要》。

在這篇散文中,作者以史學家的眼光,用流暢優美的文字,生動地介紹了內蒙地區許多曆史古跡和文物,描述了那裏的自然風光,評析了有關的曆史人物。從而使讀者增長了曆史知識,開闊了眼界,得到了藝術享受。

《內蒙訪古》是洋洋萬言的大篇章,包含的內容縱貫古今,概括的行程一萬餘裏。要把這樣豐富的材料造成一種精美的珍品,沒有精到的謀劃或構思是不堪想象的。

由於作者見聞豐富、描述的廣泛:筆涉山脈、河流、森林、禽獸、文物、古跡、曆史人物、文獻記載、自然環境、社會生活風貌等方麵。所以,作者就把全文分成六個小節。第一節是全文的總起,指明內蒙是“曆史學的寶庫”,許多民族在這裏都“演出過有聲有色的曆史劇”。二、三、四、五節,則是具體地敘寫旅遊中的見聞和感受。筆墨沿著旅遊的行跡,由西向東,次第寫出。第六節是全文的收束,以“為了讓我們更愉快地和過去的悲劇時代決別……”來回呼首段,照應全篇,同時進一步把作品的題旨升華到一個更新的境界。

《內蒙訪古》調用語言的技巧,主要是善於將語言的多種功能—描繪、說明、議論及抒情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使理論分析的光彩與詩一樣的熱情融為一體,形成一種特有的語言藝術魅力,增強文章的韻味。

如:在寫草原上的民族時,作者是這樣形容的:“這些相繼或同時出現於內蒙地區的遊牧民族,他們象鷹一樣從曆史上掠過,最大多數飛得無影無蹤,留下來的隻是一些曆史遺物或遺跡,零落於荒煙蔓草之間,訴說他們過去的繁榮。”“假如整個內蒙是遊牧民族的曆史舞台,那麼這個草原就是這個曆史舞台的後台。很多的遊牧民族都是在呼倫貝爾草原打扮好了,或者說在這個草原裏裝備好了,然後才走出馬門。當他們走出馬門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僅是一群牧人,而是有組織的全副武裝了的騎手、戰士。”這裏有介紹與說明,更有形象的比擬。這多種語言手段的綜合運用,造就了具體可感的畫麵:又在這畫麵中,溶進了作者自己的詩緒和曆史上民族生活的內容,使文章具有了強烈的感染力量。

在《內蒙訪古》一文裏,作者用他豐富的曆史知識充實了遊記的內容,而行文又很簡潔流暢,科學和辭章在他的筆下融成了一片,它的確是可以使讀者“增廣知識,擴大眼界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