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老瘋子”的“瘋”話(1 / 3)

吃完晚飯,我們聚集在派出所裏唱呀跳呀鬧呀,一個勁的狂歡。

派出所撤了,雙龍派出所將原羅圍派出所改設為羅圍警務室,有兩個新招的協警隊員留在“警務室”裏負責協助派出所接處警。協警隊員知道我們幾個是“羅圍派出所”的民警,也沒管我們,任由我們進進出出,仿佛就像回了自己的“家”一般。

我的辦公室裏積了一些灰塵,協警隊員替我打掃了。離開時匆忙,物品完好地擺放著沒有人動過。

戴斌去打開了音響,把音量調得很大。他選放了《為了誰》。歌聲響起,大家都跟著唱。

以前的鄉政府分管政法的副鄉長劉科雲來看望大家,也和我們一塊兒樂。

唱夠了,鬧夠了,劉科雲對我說道:“遠軍,我工作那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一個條件那麼艱苦的派出所,民警居然那麼齊心。你們幾個,包括袁曉明,哪一個拉出來都是人看得,嘴說得,手寫得,腳跑得,而且彼此的‘心’還敞開得。”

我說:“你過獎了,其實像我們幾個都還年輕罷了,相對來說,比較單純。如果沒有遇上好的鄉政府的領導和純樸善良的轄區老百姓,我們的工作開展起來也是相當難的。所謂‘魚兒離不開水,瓜兒離不開秧’,警察離開當地黨委政府和老百姓的理解支持,就是有千隻胳膊萬條腿,也寸步難行。”

擺談間,朱成衛來了。他是尖山村村長,也參加了高速公路指揮部的聚餐。他問我:“但作家,好久不見你了,聽說你回來了,專門來看你呢!你的東西搬走不?要是搬走的話,我替你找一輛車!”

我說:“成衛,謝謝你了,暫時不搬,等哪天空閑了,我再聯係車來拉回去。”

陸陸續續的又來了不少人,大多是鄉場上的群眾。屋子裏擠不下,於是,我叫大夥兒到院壩裏聊。

出到院壩,水銀燈光下,從街上大大咧咧地走來了“老瘋子”。

“老瘋子”大概有70來歲吧,沒有一個親人。據說,年輕時他曾參加過抗美援朝,立過二等功和三等功。戰爭結束後,回老家娶了媳婦,生了兩個兒子一個閨女。災荒年成,一個兒子餓死了,另一個兒子下河捉螃蟹被水淹死了。後來,媳婦患了肺病,在他46歲那年,也死了。留下他和閨女相依為命,不知咋的,改革開放之初,他的閨女去南方打工,竟從此音信杳無。慢慢地,他的神經有些不正常了,時不時的拄一根拐杖,在街上走來走去,口裏不停地嘮叨,卻又總是那麼一句話:“我的姑娘,硬是好得很……”日子久了,街上的大人小孩便稱他為“老瘋子”,以至於他到底姓什麼名什麼,也沒有多少人能知道。

鄉政府考慮到他是孤寡老人,曾安排他在敬老院吃住。神誌恍惚時倒也罷了,隻要神誌清醒了,他就會跑出來,到鄉政府找領導論理。他說:“我是革命英雄,打美國佬那陣,嘿,上刀山下火海,從沒退縮過。人老了,你們就把我送到敬老院養起來了,成何體統,難道革命真不需要我了嗎?你看,我的腿還能跑,我的手還能動,我還能為政府幹一點活兒。讓我回家去,承包一片果園,幫助群眾脫貧致富吧!毛主席說,幹革命全靠自覺……”

有時候,遇上了鄉政府的職能部門正在執法,比如追繳計劃生育罰款和追繳公糧等,他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某個地方“鑽”出來,去“幫”政府工作人員的忙。有一次,我們去傳喚一個嫌疑人,嫌疑人的家屬和我們發生抓扯,嫌疑人企圖趁機跑掉,關鍵時候,他“鑽”出來,舉起拐杖朝嫌疑人猛打,並一個勁地罵:“哼,狗雜種,敢和派出所的作對,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如果不是我們製止及時的話,他怕是真要把嫌疑人的腿打斷的……

他來了,依然拄著那根又粗又長的拐杖,嘴裏依然嘮叨著那句他曾經嘮叨過不知多少遍的話:“我的姑娘,硬是好得很……我的姑娘,硬是好得很……”

大家都扭頭去望望他,然後又都習以為常地將目光收回來了,沒有人會認為他此行的目的與大家相關。

然而,他卻徑直走到了人群的中央,睜大雙眼朝四下裏張望。他看見了我和羅培林,走過來,雙手抱拳,舉過頭頂,“大俠”般地朝我和羅培林叩了一個頭,說:“好樣的,公安;好樣的,警察!”說完,轉身,昂頭,拄著拐杖,離開了,同時,嘴裏仍舊嘮叨著:“我的姑娘,硬是好得很……我的姑娘,硬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