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幾多紅塵滾滾,幾多癡心錯付人
他推開了門。
房裏彌漫著醉人的香氣,黑漆圓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套茶具,一個水壺,四個印花瓷杯。夜幕早已降臨,外麵是漆黑一片,房裏兩支蠟燭的微光閃爍著,卻還是昏暗一片。
他端起麵前斟好的一杯茶,放在嘴邊抿了一口。
房間的另一端,是簾子遮起來的大澡盆,隔著簾子,那端的情況並不能看得真切。
“你似乎知道我要來?”他把刀放到桌子上,又抿了一口茶,起身往澡盆走去。
“你每次來之前,我都知道,這個你還用問嗎?”是一個女人,聽這婉轉的聲音,想必也至少是個不醜的女人。
他把簾子一拉開,接著就傳來一陣水花濺起的聲音。
他躺在床上,夜已深了,他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仔細地端詳自己懷裏摟著的這個女人,她睡得很熟,小腹隨著呼吸有節奏地起伏,如瀑的秀發搭在身前遮掩了豐滿的胸部。女人臉上的皮膚白皙明淨,沒有一丁點的痘斑,鼻子和嘴巴都呈現出無比完美的弧線,長長的睫毛,光潔高聳的額頭。這的確是個絕色美人,如果不是右臉那道從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的刀疤的話。
她是個**。
至少這裏的人都這麼認為,至少這裏恰恰就是個**,至少這裏是全洛陽最負盛名的“風月軒”。至於她有過多少個男人,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有人說,她的男人不計其數,洛陽城裏的達官顯貴、富商巨賈私下裏無一不曾是她的入幕之賓,當然,那是在她毀容之前,毀容之後隻有那個怪刀客一個男人。也有人說,她一個男人也沒有,毀容之前她是“風月軒”的頭牌,居高自傲,天下男子沒有一人能有幸成為她的入幕之賓,而毀容之後,盡管怪刀客時常來探望,卻並不是她的恩客。
可不是嘛,她有過多少個男人,隻有她自己知道,一個女人跟多少個男人睡過豈非隻有她自己知道嗎?如果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別人更加不會知道了!外麵的人知道的僅僅是,突然某一天,“風月軒”的頭牌摘月姑娘毀容了,一道駭人的刀疤幾乎貫穿了半張臉。從此以後,摘月姑娘雖然留在風月軒,卻不再是炙手可熱的頭牌了,她整日戴著半邊鐵皮麵具。這麵具卻也是有趣得很,其實麵具倒不有趣,有趣的是麵具的戴法——麵具是左臉的,遮住的恰恰是那完好無損的半張臉。
有人說,摘月姑娘的臉上是刀疤,時常來看望她的那個男子就是一個使刀的怪人,肯定是他毀了她的容,可是他為什麼要毀了她的容呢?沒有人知道,除了他們倆,隻有他們倆知道那一夜發生了什麼。
想到這裏,他的手不禁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後背,光滑如緞。他的手常年握刀,滿是老繭,盡管他已很輕,卻還是弄醒了她。
她睜開了眼睛,咬著下嘴唇,一隻手伸過來捏了捏他的下巴。
“還不睡,想什麼呢?”
“唉,我有什麼好?值得你為我付出這麼多呢?”他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每次來都問!每次來都問!能不能換點別的問,哼!”摘月假裝生氣,嘟著嘴巴,頭鑽到了他的胳肢窩裏。
他忘不了那一夜。那一夜纏綿,她是那麼的熱情似火,仿佛要把自己整個塞進他身體裏。她說,我愛你,我想要跟你相守一輩子,無論你是生是死,我都要陪著你。
她沒有落紅。她說,她的第一次給了她生命中第一個托付的男人,可是那個男人負了她。她問,我之前隻有這麼一個男人,隻有那麼一次,你信不信?他點點頭,沒有說話。她說,我這一生中,都隻會再有你一個男人,你信不信?他依然點點頭,依然沒有說話。
她“嗬嗬”一笑,轉身抽出了他的刀,漆黑的刀。刀從懷裏抱月向前揮去,如閃電劃過。出刀之快,連他也沒來得及阻止。刀光過後,血流滿麵。
他用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她依然嘟著嘴巴生氣,他知道,她是要他哄。無論什麼樣的女人,都是希望自己愛的人哄她的。而哄女人也恰恰不是一件太難的事,除非那個男人是個笨蛋,他當然不是。他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她很舒服地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又睜開,早已眉開眼笑,臉上滿是幸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