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講,小馬的確是個實幹家,如果拋開一切成見與個人恩怨,客觀而言,小馬具有許多成功者所需要的質量特征。例如,堅韌、百折不撓、遇事冷靜、擅長判斷形勢、權衡利弊等等。
然而,我內心其實一直不喜歡小馬,很長時間裏,我一直反思過原因,最後我猜想,是因為他與我不是同一種人,我表麵固然看著也還算精明,但我內心深處一直是個愛做夢的人,骨子裏從來是理想主義者,而非現實主義者。
也正因此,我總是容易沉迷於兒女情長。對愛的追逐和尋求,在我的生命裏一直占有著最重要的位置。
那段時間,我的主要心思既不在修路上,也不在旅館生意上,而是在曆鵑身上,我對她的確一見鍾情。
我反省過自己的人生道路,發現每次我如果因為一見鍾情而愛上一個人,都會愛得很真,很深。而當我因為日久生情而愛上了一個人,則往往理性有餘,而深度有限。我猜測,對大多數男人來說,在第一個瞬間就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一個人,那往往是最純粹的愛。
隻不過,對大多數人來說,不顧一切都隻能發生在小說裏,而非現實的世界中。這個世界有太多太重的負荷,脆弱的肉身如何真能不顧一切?
所謂初戀往往最不顧其他,其實無非因為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愛情這朵玫瑰有那麼多刺。而以後被刺傷得多了,自然懂得了畏懼,自然不敢再不管不顧。
歲數越大,顧慮越多,哪怕真的又一次一見鍾情了,也必然顧左右而言他,無論是麵對著對方還是自己的內心,都躲躲閃閃,欲語還休。
也正因此,盡管我在第一瞬間就愛上了曆鵑,但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我都從來未曾表露。
我隻不過會時常溜到阿黃的網吧,一邊和阿黃他們瞎聊,一邊偷偷偶爾看幾眼曆鵑,而每當曆鵑看我,我就立即假裝看著別處,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我就像是十七歲時第一次暗戀一個女孩子那樣,毫無章法,沒有招數,因此結果必然丟盔卸甲。
當然,由於經常去一號院,次數多了,漸漸也就和曆鵑彼此認識了,互相偶爾還開開玩笑。
令我意外的是,我和曆鵑居然是老鄉,她滿口風城話,以至於我一直以為她是風城本地長大的女孩子,認識兩個星期後,才知道她竟然是馬江市中田區人,我們是正兒八經的老鄉。
曆鵑很高興在這裏有我這個老鄉,她說:“你們這條街,壞人多,有老鄉你關照我,我覺得安全多了。”
我說:“別,男人都是狼,老鄉也是。防火防盜防老鄉。”
曆鵑笑著打一下我的肩膀,說:“那我就是獵人,打你們這些狼。”
我回到我的小旅館,回味著她觸碰我肩膀的那個瞬間,心裏竟然感到暖暖的,有些幸福。
阿黃常說:“雷哥,你這樣是追不到女人的。你太靦腆了,要夠壞才行。”
是的,俗話早說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但問題是,我一旦遇到喜歡的女人,就往往有點傻,好人不像好人,壞人不像壞人,懸在半空,兩頭不靠,所以,在泡妞方麵,我一直缺乏天分。
這讓我時常感到十分落寞,我多希望自己也能巧舌如簧地在曆鵑跟前貧嘴啊,然而我每到她麵前,就十分口拙。
有時候,碰到曆鵑值班,我連小旅館也懶得打理,整個下午都坐在阿黃的網吧裏,開一台機子,打一下午的遊戲,但我的心思總會從遊戲中遊離出來,浮動到不遠處吧台裏的曆鵑身上。
這個吧台設計得比網吧大廳高一小截,曆鵑累了的時候,會手撐著台子站起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外。
我不知道她在看什麼,風城九月下午的陽光有些燦爛,卻又在燦爛中有幾分霧蒙蒙的,這陽光總會有幾縷擠進窗戶,灑在曆鵑身上,在她身體曲線的某些部位鍍上迷離的金邊。
她的發絲毛茸茸的,充滿生機和活力。她最多也才二十一歲,而我當時已經三十四歲了,我正走在青春消散的道路上,而她的青春之旅才剛剛起程不久……
我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看著她,覺得她如同城堡裏鮮花初綻的公主,而我,則是城堡外陰暗地溝裏一隻快老的蜥蜴,心中充滿了絕望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