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縣長說,老驢,光景不是越過越好了嗎,瞧你把一個家弄成啥樣子!
老劉縣長說,老驢,好好在家養養身子吧,你這樣不聽人勸,等哪一天孩子回來,你倒先沒了呢!
老劉縣長走的時候,撇下一百塊錢說,老驢啊老驢,讓老婆孩子也跟著你吃頓肉吧!
老驢一連半個月都沒到市裏去。這讓老劉縣長懸著的心安頓下來。吃飯的時候見了崔縣長,拍胸脯的話又放了出來,說,我在農村幹了二十多年,啥樣的人沒打過交道?隻要香燒到了,沒有擺不平的事!
崔縣長說,你老劉勞苦功高,忙過這兩天我請你喝酒。
哪知道擺平了老驢,老劉縣長也把自己擺趴下了。發病的時候他正在接訪,急性膽囊炎突然發作,差點兒沒把他疼死。醫生給照了彩超,說是膽結石到了非做手術不可的時候了。崔縣長聽了消息,立馬帶了人到醫院去看,一張臉苦黃著,好像得病的是他。他說,老劉你病也不揀個時候,眼看到年關,正是上訪的高潮,你這一病不是看我的笑話嗎!
老劉縣長聽了這句話,雖然肚子還在疼,內心可是受用無比。捂了肚子很痛苦地笑起來,一張黃臉像菊花一樣一層一層地朝外綻放。
老劉縣長的老婆是個家庭婦女,人開朗,又做得一手好家常菜,在大家夥跟前威信很高,大家都喊他“一嫂”。一嫂說,縣長,你不把你哥哄死不罷休,等開我們老劉的追悼會,要是你去致悼詞,他保準會樂得從棺材裏跳出來拍巴掌。
崔縣長說,嫂子你看你說的,隻要你不拿扇子去扇俺哥的墳,他永垂不朽了心裏也是踏實的!
一嫂說,你哥現在想死也死不了啊,房子房子沒著落,孩子孩子沒安排。
我一說這事他就跟我急,明明是逼我去上訪啊!
崔縣長說,嫂子你放心,你們的孩子安排不了,你就把他領縣委去,掛個牌子就說是我的私生子吧!
崔縣長嘴上鬧著,臉色卻越加的苦巴。這一嫂提到的明明是他的另一塊心病,整個這一茬的班子成員,都麵臨著子女就業問題。縣裏沒單位安置,市裏又協調不了,想想大家沒日沒夜地拚命,崔湧心裏堵得沒辦法。大家一說起這些事情,他都隻能顧左右而言他,裝作沒聽見。
老劉縣長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崔縣長帶了人去看三趟。說是去看人,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是催老劉縣長上班。眼下趕上要換屆了,縣長空缺不補,政府七個人的崗位,現在連他自己算上隻有五個人。到年底工作千頭萬緒,忙起來撕都撕不開,他能不急嗎?
屋漏偏遇連陰雨,這邊老劉縣長還沒好,那邊老驢已經到北京去了。崔湧趕到醫院,還沒開口,一嫂就說,催命的又來了。崔湧說,嫂子,今天這玩笑可是開不起來了。老驢去了北京,俺哥不出山,恐怕問題解決不了。老劉縣長說,上次我要是會開車,我就撞死他,大不了你多買一口棺材!崔湧說,這個時候不是你死我活了,是玉石俱焚啊!書記那邊的事情還沒有個結果,眼下到了年底,信訪穩定這塊是個重頭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這一票給否決了,咱跟誰交代啊。
老劉立馬坐了起來。一嫂見狀,也趕緊去拿他的衣服。
看著老劉的臉黃得像蠟一樣,崔湧一陣愧疚。哪怕老劉猶豫一下,他都會撤回他的決定。但老劉縣長說,我去吧,我不去怕沒人能把那頭驢弄回來。
崔湧那一刻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傷感,眼淚差點下來。
老劉縣長邊換衣服邊罵,狗日的!狗日的!
崔湧卻又笑了說,嫂子你陪老劉去吧,費用縣裏出,一來照顧病號,二來老兩口子到首都去開開葷吧,免得他自己去那麼大城市犯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