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又一陣的雞鳴,新的一天來到了二道屯。
堂屋裏的黑暗被門外頭滲進來的光亮一點點地擊敗,漸漸地退縮到牆角,然後消失再消失,最終逃遁得無影無蹤。
苗進勇的腳已經大致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了,他下了床,慢慢地在堂屋裏來回地拖動著步子,以掩飾誰都不說話的尷尬。
老頭吹滅了油燈,就一直站在那裏用一塊兒布擦拭著裝著艾若明黑白遺像的鏡框,眼睛裏滿是憂傷。
沈鴻一夜都沒有睡,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疼。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使自己清醒一點。
早飯後,沈鴻準備離開。早早地走,說不定還可以坐上今天下午回北京的火車。
“大爺,我得走了。如果有王遠青的消息,我會想盡辦法通知您的。”
沈鴻不知道自己的這句話是不是真的能夠實現,老頭扭過頭看了看沈鴻,然後繼續擦拭著,沒有說話。
旁邊的苗進勇急忙說:“路還遠,我送你吧!”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腳,急忙止住了。
“沒關係,我自己走就是了。”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你沒事的時候常常來看看大爺。”
沈鴻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這句話算是什麼呢?威脅?命令?還是對老頭的安慰?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但是苗進勇還是點了點頭。
沈鴻走到老頭的身邊,最後一次看了看那張遺像。這上麵是一張白皙的有些稚氣的臉,這張臉的主人已經在一年前死去了,他的身體就躺在一具棺材裏,埋在潮濕的地下。而另一張幾乎與此完全相同的臉的主人,卻始終是一個謎,一個若即若離、飄忽不定的謎。
沈鴻背著自己來時的背包走出了堂屋的大門,老頭和苗進勇並沒有送出來。走出院子的時候,沈鴻扭頭又最後看了堂屋一眼,那張遺像已經重新擺在了桌子上,默默注視著他。
太陽已經出來了,早晨的陽光雖然不算熱,但是卻能夠讓人感到微微的疲憊。
路上還是沒有一個人,走著走著,沈鴻遠遠地就又看到了那兩座在路邊的墳頭。不知道為什麼,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沈鴻的心裏就有些發怵。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可是苗進勇所說的兩個人死時的慘狀還是讓他有些難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聽人說,一個人如果死得冤枉,或者有什麼心願未了,死後他的魂魄就會在自己死的時候所在的地方來回地徘徊,而且那樣子還是死時候的樣子。
剛剛到來的好消息一下子成了飛來橫禍,艾若明母子倆也算是死得冤枉了吧,那他們……
想到這裏,沈鴻就有些不寒而栗。
可這是出村的唯一道路,也隻能硬著頭皮頂上去了!
路又一轉,那兩個凸起的墳堆就在前方了。他們就在路邊,像是兩個擋著路的鬼。
也就在看到兩個墳堆的一瞬間,沈鴻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的眼睛瞪直了——在兩個墳堆上,分別放著一束白色的紙花。紙花隨風搖曳,在花的周圍還撒著很多的紙錢,紙錢隨風飄散在墳墓的周圍,掛在灌木上、停在草叢裏,無處不在。
這些,是昨天晚上出現的。
哪個人半夜裏走到這荒郊野外做了這些?昨晚的夜那麼黑,絕對不會有人甘願半夜裏冒著生命危險在路邊不時出現深溝的道路上步行這麼遠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