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北大情懷(1)(3 / 3)

夏浮筠和蔡元培在德國同學,夏回國較早,嚴複長北大時即來北大教書,浮筠和爾和是同鄉,極得爾和的信任。

果然,湯爾和去見蔡元培,極言北大之可辦。蔡先生之同意出長北大是否即由湯之一言,我不得而知,但總之 ,蔡先生在1917年1月就到北大來當校長了。

我和蔡元培先生

湯爾和對我談蔡元培到北大當校長的時候,我和蔡先生尚無一麵之雅。爾和對我談話以後大約第三天,我在譯學館上課(北大預科當時不在馬神廟,在北河沿譯學館舊址),忽然門房來通知我:“有一位蔡元培先生來看您。”我大吃一驚,一則是素昧平生,頗覺意外,二則是心中不免思索:社會上已轟傳蔡先生將任北京大學校長,蔡先生已是中年以上的人了,閱曆、世故應是很深,可這次不大世故,既然要來看我,大可到我家裏去,何必到北大預科這個公開場所來呢。

蔡先生和我見麵後,談及爾和介紹,特來拜訪。略談片刻辭去,目的在於相識一下。

蔡先生出任北大校長後,在我心中就有一個念頭,北京大學應當辦好,蔡先生負重名,我們應當幫助他把北大辦好。有一天,我去看蔡先生,和他作了一次長談。

我說:“蔡先生,這次北洋政府借您的招牌來辦北大。到了有一天,您的主張和政府有所不同,他馬上就會趕走您。所以,您現在對北大應進行改革,但有一點要注意,凡改革一件事,要拿得穩,不然的話,一個反複,比現在更壞。”

蔡說:“你的話對,你的意見是怎麼辦呢?”

我說:“我建議您向政府提出三點要求:第一,北大經費要有保障;第二,北大的章程上規定教師組織評議會,而教育部始終不許成立。中國有句古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與其集大權於一身,不如把大權交給教授,教授治校,這樣,將來即使您走了,學校也不會亂。因此我主張您力爭根據章程,成立評議會;第三,規定每隔一定年限,派教員和學生到外國留學。”

我的建議,以成立評議會為最重要,蔡先生深以為然,完全采納,向當局提出,果然達到了目的。

蔡先生和我的關係,自那時開始,事隔數十年,蔡已歸道山,我至今思之,猶感慨係之。

蔡先生是舊中國一個道地的知識分子,對政治不感興趣,無權位欲。我於蔡先生的學問無所窺,然觀其到北大之初所持辦學主張,有兩點可資一談:

(一)北大分工、理、文、法、預五科,蔡先生來後,力主將工科劃歸天津北洋大學,停辦法科,使北大專辦文理二科,預科照舊。蔡先生的教育思想似乎是以美學教育為中心,他來以後添設教育係(本來隻有文學、哲學才係);他一向反對學政治法律,因此主張不辦法科(未獲通過);他不重視工科,似乎是受了“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的影響。

(二)蔡先生到北大後,采取兼容並包的方針,辜鴻銘、王國維、胡適之、陳獨秀等新的舊的,左的右的,同時並存。蔡先生雲:“夫大學者,囊括大典,網羅眾家之學府也。”蔡先生的教育思想繼承了中國封建教育的某些傳統,又吸收了西方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精神,這些教育思想今日當然已陳跡,但在“五四”運動之前,對推動當時舊中國的教育事業,開社會風氣,似有一定的作用。

蔡先生的書生氣很重,一生受人包圍,民元教育部時代受商務印書館張元濟(菊生)等人包圍(這是因為商務印書館出版教科書,得教育部批準,規定各學校通用,就此大發財),到北大初期受我們包圍(我們,包括馬幼漁、叔平兄弟,周樹人、作人兄弟,沈尹默、兼士兄弟,錢玄同、劉半農等,亦即魯迅先生作品中引所謂正人君子口中的某籍某係),以後直至中央研究院時代,受胡適之、傅斯年等人包圍,死而後已。胡、傅諸人後來和我勢同水火,我南遷後,蔡先生時在京滬間,但我每次擬去看蔡先生,均不果,即胡、傅等人包圍蔡所致。

綜觀蔡先生一生,也隻有在北大的那幾年留下了一點成績,蔡先生曾雲:“自今以後,須負極重大之責任,使大學為全國文化之中心,立千百年之大計。”然而,在已淪為半殖民地的舊中國,愛國的知識分子努力學習西方,企圖以新學救國,終於成了一場幻夢。“五四”運動以後,北大自蔡先生而下的知識分子,或左,或右,或獨善其身,或趨炎附勢,或依違兩可,隨世浮沉,其中種種,就不在本文記述之內了。

我和陳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