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大人物(1)(3 / 3)

我在1917年的日記中曾經記敘當時的蔡先生,其一:“蔡孑民先生來長吾校,銳意圖新,將以農、工商三科與原有的專科學校合並,大學本幹獨留文、理、法三科,文科在沙灘,理科在景山東街,法科在北河沿,對於哲學門尤為注重。文科學長夏仲彝去,改聘《新青年》雜誌主編陳獨秀”(二月)。其二:“先生為人,誠實懇摯,無絲毫虛偽……其言訥訥也,如不能出諸口;然至討論學理之時,則又滔滔不絕。”(八月)

蔡先生的辦學方針是“思想自由,兼容並包”。他提倡學術民主,主張不論什麼學派,隻要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就應允許其存在;不同主張的教員,無分新舊,應允許其自由講學,讓學生自由進行鑒別和選擇。

1918年6月北大文科哲學門第二次畢業合影,一排右起:陳漢章、梁漱溟、陳獨秀、蔡元培、馬敘倫、陳映璜,二排左起:馮友蘭

在蔡先生這種辦學方針指引下,那時北大不但聘請左派和激進派人士李大釗、陳獨秀當教授,請西服革履的章士釗、胡適當教授,還聘身穿馬褂、拖著一條長辮的複辟派人物辜鴻銘來教英國文學,甚至連讚助袁世凱稱帝的籌安會發起人之一的劉師培,也登上了北大教壇。蔡 先生主校以後,許多學者名流來到北大,一時人才雲集,麵目一新。像魯迅(周樹人,教中國小說史)、錢玄同(教音韻學)、吳梅(教戲曲史)、劉半農(教新文學)等,都來到北大教書。李大釗、陳獨秀和他們一起,高舉科學與民主的旗幟,與封建主義思想文化展開鬥爭,為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開拓了前進的道路。

蔡先生當時聲望很高,但不輕視青年人。記得我當時作為一名學生,曾經向蔡提出:北大“中國哲學係”應改為“哲學係”,以便包括世界各國的哲學。蔡先生不因人廢言,接受了我這個青年人的建議,後來就在北大成立了“哲學係”,講授中國以及世界各國的哲學史和哲學流派。另一個例子:梁漱溟比我小半歲,投考北大未被錄取,他在《東方雜誌》發表了一篇講佛教哲學的文章,蔡先生看了認為是“一家之言”,就破格請梁漱溟來北大任教,講印度哲學。

蔡先生當校長期間做的最駭人聽聞的事是開放女禁。那時有一個勇敢的女生王蘭(王昆倉的姐姐)向蔡先生請求入學,蔡就讓她到北大當了旁聽生。這件觸動了封建主義神經末梢的小事,當時轟動了全北大、全北京。此後招生時,就允許女生和男生一樣地應考了。

我們學生組織了“新潮社”,由“新潮社”辦了一個雜誌,名叫《新潮》,與《新青年》相呼應。《新潮》的影響也很大,一出版即在一星期內銷完,以致再版和三版。那年頭,辦雜誌要賠錢,我們通過文科學長陳獨秀向蔡元培先生請求幫助,蔡就決定由教育經費撥款支持辦了這個刊物。我參加了《新潮》的發起和編輯工作。創刊時,主編是傅斯年。1919年底,傅斯年出國留學,由羅家倫主編。第二年,羅出國,由我接編。我辦了3期,因為北洋軍閥政府不發學校經費,學校便不能再給補賠,經費不足;再加上印了不少《新潮叢書》一時賣不出去,積壓了資金,才辦不下去,停了刊。先後參加過《新潮》編輯工作的還有孫伏園、俞平伯、周作人、康白情、何思源等。《新潮》停刊後,當時主管行政財務的幹事李小峰,把《新潮叢書》擺在家門口的地攤上賣,大概賣了不少錢。後來他開了一家書店,取北京大學和《新潮》雜誌的前一個字,叫“北新書店”。

北京大學的變化影響到了北京其他一些高等院校。如北高師、女師、法政專門、俄文專修、高工、高農等,也仿效北大的樣子,成立了一些社團組織,有時還和北大合搞一些活動。

1919年5月4日,北京各校5000名學生遊行示威,有32名學生被捕 ,關在北河沿,其中北京大學就有20名。蔡元培先生本人雖然在五四當天沒有參加遊行,但他的同情是在學生一邊的。他曾經以北大校長的名義營救被捕者,以身家作保要求北洋反動政府釋放被捕的學生。5月4日學生遊行示威之後,段祺瑞的有力助手、陸軍次長徐樹錚就命令他的部隊把大炮架在景山上,炮口對準北大示威。在這樣嚴酷的壓迫下,蔡先生隻好剃掉了留長的胡子,混上了火車,又到了歐洲,校務由他的秘書長蔣夢麟維持了下去。

記北京大學的教授

柳存仁

北大和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