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過去,殷逸所料果然沒錯,祖宗的規矩不敢違,倒也沒有什麼人來阻攔。沿著運河一路北上,京師重地高台樓閣,氣宇軒昂,巍巍然有浩然天下之意。
按照祖製,進京王臣須沐浴焚香齋戒三日,方可參見聖上。如今皇帝沉屙,哪怕不吃不喝三十日,也是難以一睹聖顏。殷逸年少時在京城有府邸,之前早已安排人手打掃,如今隻要入住即可。
下船的時候,沈沉昕不知何時換上了一套郎中服,道貌岸然,頗有杏林之風。殷逸像是麵前出現了長八隻手的地藏王菩薩一樣從下船起就莫名其妙地盯著他,直到最後當作什麼都沒看到。接待的管事誠惶誠恐上來問安,他也是冷冷的一瞥,直把可憐的管事嚇得哆嗦不已。
小世子倒是對沈郎中很感興趣,樂嗬嗬地伸手要拽郎中的長須,把沈沉昕唬得連連護著粘上去的假胡子,唯恐這調皮搗蛋的小娃娃壞了大事。這倒讓殷逸偷笑,一轉身卻又做出冷若冰霜的模樣來。
當下安排了屋子,照著規矩還是得沐浴焚香齋戒三日,說白了就是在宅子裏待三天。殷逸三番五次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坐在書桌前看書,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沈沉昕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下了船就沒再見第二次,晚上他一身玄色箭袖勁袍,搖著那把不合時宜的扇子,慢悠悠地晃進來,殷逸倒還是習以為常,放下書來,卻感到有一絲不對勁,遂問道:“你去哪裏了?”
“喲,王爺什麼時候開始關心在下的去向了?”沈沉昕啪的一聲收起扇子,似笑非笑道,“出去散了散心,京城良辰美景,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殷逸緊鎖眉頭,起身走到他身邊,嗅了嗅,道:“有絲血腥氣。”
沈沉昕挑眉,淡笑道:“王爺真是厲害。失手沾了一點子血而已,洗幹淨就沒了。”
“怎麼回事?”殷逸道。
“對了。”沈沉昕用扇子一擊掌心,笑道,“這個倒是王爺該給在下點勞苦費。坐了這麼久的船暈死人還不說,到了京城還沒歇息,就得為王爺歇息做打算,清清雜草,掏掏淤泥,這不,剛把點雜草給拔了麼。”
殷逸沉聲道:“殷仁的人?”
沈沉昕卻不作答,尤自笑著:“怪道人人都說,給宮裏頭人辦事,就是累死累活。”
殷逸肅然道:“這事,我謝你。”
“謝?”沈沉昕湊近了,道,“那麼王爺怎麼謝我?”
殷逸瞪他一眼:“王府珍玩古董,隨你挑,如何?”沈沉昕愛好把玩小巧玲瓏的奇珍古玩,這點應當是沒錯。
聞言,沈沉昕微微一笑,道:“王爺此話可當真?王府珍品任我挑?”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麼……”沈沉昕湊得更近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的唇,不輕不重地落在殷逸的唇上,殷逸心下一驚,正要後縮,被他雙臂緊緊摟住,唇齒之間,也愈發溫柔深入。殷逸沒奈何,憤憤然幹脆合上眼睛,感覺卻越發清晰,一絲一縷,直扣心弦,或許再一刻,自己就將沉迷其中。
殷逸心中大呼不妙,下意識提拳,砰的一聲,世界清靜了。
第二天早上,用完早膳,殷逸怡然自得地靠在窗邊喝茶。雖說是齋戒,隻是吩咐廚房撤了葷食,換作素齋各種,王府廚子擅長八寶羅漢麵,就是用各種菌菇連同竹筍,麵筋做蓋澆,素麵挑入蘑菇與筍同熬的鮮湯裏大煮,看上去清淡簡樸,倒實在比一盤子魚翅都費工夫。
沈沉昕打著哈欠搖著一成不變的扇子走了進來,隻是原本頭發梳起的高抹額頭,改作了幾縷劉海垂了下來,幾乎要蓋住了眼睛。殷逸用碗蓋撇著茶葉,斜睨一眼,那人眼圈上好大一個烏青印子。